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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太医候在一旁,上前想要说话,司兰先一步走了过去拦住他,笑吟吟道:“何太医,若是有别的治法还请院判大人过来回话,公主素来好说话,你们一日的功夫总够商量了,明日请院判大人来给公主回话。”何太医一脸为难,见宋镜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只得拱手应是,慢慢退回了外间。...
司兰将这话说给宋镜时宋镜并不介意,她一边翻看太子府的钱财账目一遍敷衍道:“郑世芳不会背叛本宫的,他的身家性命捏在本宫的手上。”
司兰知道她说的身家性命不是银子,但是宋镜不明说,她也不敢再问。
宋镜在东宫用了晚膳宋岐才醒了过来,她去的时候宋岐正在吃药。
白天的太医候在一旁,上前想要说话,司兰先一步走了过去拦住他,笑吟吟道:“何太医,若是有别的治法还请院判大人过来回话,公主素来好说话,你们一日的功夫总够商量了,明日请院判大人来给公主回话。”
何太医一脸为难,见宋镜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只得拱手应是,慢慢退回了外间。
宋岐喝完药擦了擦唇道:“我的病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
郑世芳闻言有些胆寒,每次太子问这种话他都将宋镜搬出来,公主没有回来,就是太子身子康健,绝无问题,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已。
皇帝和皇后不让摘星公主回朝的事情不会更改,他只能这样来劝慰太子,可是公主抗旨回朝了,她甚至没带一个逾制的人马,只带了自己的几个护卫侍从,回来探亲而已,国事变成家事,皇帝也不能将她如何。
但是这会儿宋岐这边会多想了,一去三年的亲姐姐回来了,恐怕真是自己命不久矣,因此郑世芳十分紧张的望着宋镜。
宋镜神色轻松,她手里还拿着那把扇子轻摇,语气悠然:“本宫说治得好便能治得好,怎么?储君连这点意志力都没有吗?”
宋岐一愣,但是见她如此放松的神态心头也微微松了松,笑道:“只是缠绵病榻久了,有些混沌和自我怀疑了,皇姐这样说倒是叫醒了我。”
宋镜点了点头,正在想要不要问左盈白的事情,宋岐看了看司兰道:“天色已晚,宫中马上就要下匙了,皇姐该回去了。”
司兰看了宋镜一眼,她刚才就想提醒的,只是宋镜一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宋镜却换了个坐姿道:“本宫刚才已经吩咐邱锦往宫中递信给母后了,今夜借宿太子府。”
宋岐在宫中谨慎,闻言有些担忧道:“皇姐已经十八岁了,恐怕母后不会同意的。”
她从一回来就在惹事,司兰十分害怕她触怒皇帝马上就被逐出雍都,劝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公主,咱们明日一早再来也是一样的。”
宋镜却像是没听见,只是继续摇着扇子道:“宫中即将下匙,她要派人抓本宫回去不成。”
说完站起身道:“岐儿不必忧心,你身子虚,快睡吧,本宫出去逛逛夜景。”
见宋岐急的几乎要下床,她才看了宋岐一眼:“明日宋陵生辰,你卧病在床恐怕忘了,明日本宫随姑母一同进宫。”
宋岐闻言安静了下来,有乐阳长公主在,李覃不怎么会当面为难宋镜,又看向郑世芳道:“你选个礼物,由姐姐代我送给陵儿吧。”
宋镜从东宫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入了秋,夜风微凉,挽心拿了披风过来,宋镜却抬手拒绝了。
她没坐摘星公主刺有星星图样的马车,而是叫了软轿来,只带了司兰和挽心,连邱锦都被她留在了东宫。
雍都有许多地方亥时才开始宵禁,因此夜里大街上很是热闹,酒楼茶馆灯火通明,赌场花楼更是迎来送往,稍微往西城的地方去,小商小贩和变戏法的也聚出来一条热闹的长龙,穿雍都而过的津河上更是画舫花船飘的如同夏夜密密麻麻的繁星。
宋镜一身寻常贵女的装束,她甚至连面纱也不曾蒙,便带着侍女进了一座茶楼。
喝夜茶的人不少,一楼大厅里正在说书,往来穿梭上茶上点心的不是小二,而是训练有素的茶姑娘,姑娘们个个身形窈窕,气质出众,蒙着面纱更添了神秘和观赏性。
宋镜进去时茶姑娘上前温声道:“贵人可有预定包厢?”
司兰上前一步,“我家小姐未曾预定包厢,还有空位吗?没有的话半遮的雅座也行。”
女子微微一笑道:“包厢没有,雅座还有,里面请。”
宋镜进去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动静,这雍都城里达官显贵无数,她露面少,认识她的人并不多,只是一个贵女,这场面十分稀松平常。
堂上的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着自编或者书生那里买来的故事,引经据典好不痛快。
堂下有几个人窃窃私语ʝʂɠ的,有认真听书的,故事已经临近末尾了,讨论的人比认真听的人多。
宋镜在雅座坐下,司兰在外头台面前选了茶水和糕点,她刚要走就看见了熟人,低下头正要往雅座的地方去。
对方就嗤笑一声,大声道:“司兰姑姑怎么在此?难道摘星公主大驾光临了?”
坐在大厅里的茶客纷纷侧目,甚至有一个站起身道:“四公子,怎么你走哪里都能遇到相熟的姐姐?怎么?是摘星公主府里的下人吗?”
司兰勉强一笑道:“范四公子啊,许久不见。”
说完便移开身子要走,范云展错了错身子又拦住了她道:“你在此,是不是公主也在此?既然来了范某怎能不拜见!”
摘星公主被禁足在宫中的事情他听说了一点,司兰在此,他只当对方是来为宋镜买东西的。
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也一乐:“啊?公主当真在此?”
司兰不好撒谎,只得沉下脸换了个语气:“范公子,你是要窥探公主行踪吗?我乃公主府一等侍女,你要拦我?”
见她翻脸,范云展稍稍退了一步,但是手臂还拦着司兰,“姑姑可别吓我,我只是想着相见便是缘,怕公主在此我等失礼罢了,姑姑是来给公主买点心的吗?这里我熟啊,我来给姑姑介绍如何?”
司兰皮笑肉不笑,“多谢范公子,已经选完了,不敢劳烦。”
范云展这才让开了一点路,司兰不想给宋镜惹事,强忍憋屈要挤过去,范云展却一把将胳膊撑在旁边的扶手上,侧过身来左右圈住司兰。
“一个奴才都开始虎假狐威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出身!下贱坯子......”
范云展勾唇笑了笑,几乎是轻佻的看着司兰。
司兰自从跟了宋镜之后从没受过这种羞辱,气的额上青筋直跳,重重推了范云范一把,“范公子慎言!”
范云展哈哈大笑,似乎觉得捉弄司兰十分有成就感,松开一只手臂算是放过司兰,还没抬头跟自己好友继续嘲讽,就看见雅座后一道荼白身影快步走了出来,正要抬眼去看,“啪!”的一声,来人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半边脸颊都麻木了。
大厅内,众人低声惊呼后全都安静了下来。
“操!谁他妈....”
他看清了来人,摘星公主宋镜正站在一旁甩手,似乎刚才打人的不是她,她唇边咬着一点阴沉笑。
“范四,你敢羞辱本宫的人,好大的胆子!”
宋镜是大公主,按照次序她的坐席在宋岐和宋陵之前,即便左右次序,也是她和宋岐各居左右,宋陵只能排在宋岐下手。他在宴会前和父亲去拜见皇后,听皇后提了几句便记在了心中,那日的真实座次便是如此,帝后之下爵位最高的就是乐阳长公主,只是她为人低调,坐了与几位公爵夫人相邻的位置,于是宋镜姐弟坐在帝后之下的最前排,宋陵坐在了宋镜下首。...
堂内的茶客一听她自称‘本宫’纷纷起身给她见礼,便是刚才接范云展话的男子也一脸惶恐的低着头,生怕宋镜指出他来,刚才招呼宋镜进门的茶姑娘匆忙去里头叫掌柜。
司兰上前托住宋镜的手拿丝帕细细擦拭,宋镜眼神漠然,依旧笑着看范云展。
范云展愣了片刻,立马捂着脸单膝跪下:“公主恕罪,臣子不敢。”
“哼。”宋镜居高临下的瞧他的发髻:“本宫瞧你胆子挺大,窥探本宫的行踪就算了,还敢调戏本宫的贴身侍女。”
范云展还没解释,就听宋镜又道:“也是,你们成平侯府的功劳大了,这天下都是你们帮父皇得到的,居功甚伟,本宫如何敢在你面前摆架子。”
若是说刚才还有些忍辱的成分在,这下范云展真的有些害怕,宋镜若是出言教训他责骂他,他丝毫不惧,反而还能去皇后那里状告摘星公主蛮横。
但是这话一出,就是他自视侯府功劳,藐视皇威,就算李覃护着他,御史台和宗正司也不会饶了他,他父亲成平侯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赶忙伏在地上砰砰磕头:“殿下这话成平侯府惶恐,成平侯府乃陛下家奴,公主的奴才,臣子冒犯了司兰姑姑,还请公主责罚!”
宋镜噗嗤笑了,竟道:“是,你确实就是个狗奴才,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不过正好本宫缺了个侍从,要你这狗奴才来代劳一二呢!”
范云展一下愣住了,连堂内的茶客们也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成平侯府一向对母后忠心耿耿,本宫看着有趣,打算使唤使唤,如何?”
两名茶姑娘引着钟离元铎进门,他似乎知道宋镜在这,并不惊讶,反而自然而言的在堂内坐下,没有见礼的意思,也没有替范云展说话的意思。
茶楼盈客,宋镜也没有提前叫人清场,钟离元铎进来十分正常。
宋镜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范云展,果然,他已经一脸期盼的望着钟离元铎了,好像看见了大救星。
见救星坐下,他忙岔开话题道:“元铎,想不到你也来这茶楼喝茶,真巧,公主在此,还不过来请安。”
钟离元铎这才去看宋镜,而宋镜则一脸笑意的看着范云展道:“范四公子,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这话其实说来很好说,但是宋镜这样问出来,范云展反而不敢回答了,这话他可以对皇帝或者皇后说,但是不能对宋镜说。
他们成平侯府没有从龙之功,并不算是炙手可热的顶级权贵,强说起来连宗亲也不怎么算,他的表姑母李覃原就对他的父亲忽冷忽热,若是她知道了这件事,恐怕还以为他们成平侯府另有二心。
他疯了才会站在太子那边,想来宋镜也只是耍一耍他,只是他总觉得这话有什么他没察觉的漏洞。
钟离元铎在他希冀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给宋镜行礼,“给公主请安。”
完全没有一点为范云展说话的意思,说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范云展,明知故问道:“范四公子惹怒了公主吗?”
宋镜竟然丝毫没有理会钟离元铎,也不给他半点面子,看着范云展道:“磨磨蹭蹭的,看来成平侯府是看不起本宫了,也罢......”
“臣子愿意!臣子愿意!请公主息怒,愿为公主效劳!”
范云展飞快打断了宋镜,他必须把这段对话结束在这个茶楼里,若是闹大了,他一定会被父亲和大哥教训死,至于宋镜,他有别的法子整治她,到时候在皇后面前也算是功劳一件。
他觉得君子能忍一时之辱。
宋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当真识趣,怪不得母后赏识成平侯府。”
还没等范云展松口气,她又道:“本宫今日出来没带奴才,你便从此刻开始吧。”
范云展咬牙应了一声,别说宋镜,换作这雍都城,不,大襄国除了宋镜以外的任何女子说这话,他都会以为对方是不是对他有意,故意使唤他。
但是偏偏这个人是宋镜,三年前,那会宋镜才十五岁,刚刚受封公主,宋岐还不是太子。
李覃大办拜月节的宴会,请雍都三品及以上所有臣子家眷参宴,成平侯府自然在列。
宋镜是大公主,按照次序她的坐席在宋岐和宋陵之前,即便左右次序,也是她和宋岐各居左右,宋陵只能排在宋岐下手。
他在宴会前和父亲去拜见皇后,听皇后提了几句便记在了心中,那日的真实座次便是如此,帝后之下爵位最高的就是乐阳长公主,只是她为人低调,坐了与几位公爵夫人相邻的位置,于是宋镜姐弟坐在帝后之下的最前排,宋陵坐在了宋镜下首。
那时他们成平侯府刚刚立下平乱的功劳,得了皇帝嘉奖,正是在朝中露脸的时候,他知道这座次是皇后故意为之,于是喝了几杯酒水便当庭发问。
摘星公主虽是长,但她是公主,如何能坐在右一的尊贵之位,左右座次应当是长次二位皇子的,皇后娘娘过于严谨长幼次序,只是圣人有云,男尊女卑,公主如何能凌驾于皇子之上。
他说完这话便被父亲成平侯一脚踹跪在地上,然后向皇帝讨饶,皇帝却并没有生气,而是看着宋镜道:“的确如此,只是宴会已经开始,左右都是第一席,岐儿就别动了,摘星,你与陵儿换一换位置吧。”
他闻言心里得意无比,宋镜那时再厉害,岂能当庭反驳皇帝呢,但当时宋镜站起了身并没有马上换位置,而是笑道:“父皇说的是,只是堂下这位公子何人?儿臣从前怎么没有见过他?”
皇帝并没有什么不悦,只是望着他笑道:“这是成平侯的第四子。”
宋镜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没了,声音平静甚至略带讽刺道:“原来是母后的表侄,也算是儿臣的表哥呢,只是母后安排儿臣坐在这里,这宴会都开始了,表哥又这样说儿臣,叫外头的人知道了,还当是故意给儿臣难堪。”
她暗指是皇后指使了自己,宴会上一下子变得死寂,谁也想不到宋镜如此耿直的说出来,安国公夫人见皇帝脸色沉了下来,马上起身道:“摘星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一个女子,快将位置让出来,你母后出身大户,讲究你一个女子的脸面,但是你作为女子不能不明事理,如此没ʝʂɠ规矩!”
皇帝看向宋镜的眼神十分冷漠,但是宋镜并没有让出位置的意思,而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皇后。
平阴郡王是宋镜的堂叔父,见状起身道:“陛下说的不错,阿镜不好坐在两位弟弟前面,只是陛下面前,自当严谨,不如岐殿下坐阿镜的位置,陵殿下坐岐殿下的位置。”
这样便是两位嫡出的皇子在第一列,嫡长女在第二列首位。
他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这件事已经变成了神仙打架,便是一旁的乐阳长公主也有起身说话的打算。
神仙打架,这个时候必须他出来认罪求和,说个两不得罪的办法,他已经开始有些后悔刚才过于着急的出头。
这时钟离元铎站起了身,钟离家只来了他一个人,他的座次是他父亲的,排在了侯爵的席列里。
他还没从一瞬间的犹豫里反应过来,宋镜已经被侍女搀扶着进去了,钟离元铎也跟着进去了。雍都贵女云集,布庄掌柜并不认识宋镜,不过这不妨碍他认识宋镜头上那晶莹剔透的珠翠金簪,脖颈上镶嵌玉石的赤金璎珞,以及身上那色泽绚烂的荼白织锦长裙,于是便带着殷勤笑意上前行礼。挽心面无表情的拦在宋镜左前方道:“我家贵人要看看你们这最贵最好的料子,不分男女,深浅皆可。”...
那时候的钟离元铎只有十四岁,但是已经生的丰神俊朗,一身墨蓝袍子,轻裘缓带,远远望着比坐上的两位嫡出皇子还要尊贵一般。
他并没有看向席间突兀的宋镜,看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皇帝道:“陛下,此乃拜月节夜宴,民间百姓里,拜月节夜宴乃是一家团聚之时,是为家宴,若以家宴论,皇后娘娘此举是一片慈母之心,可谓是对公主关心备至,公主自幼不在娘娘膝下长大,况且女子将来成家又是别家人,上有公婆、又有夫君与叔叔,能坐第一席的时候少之甚少,娘娘怜爱公主,便以长幼为序,一片慈心纯然肺腑,范四公子身为外朝男儿,看的是国事,目光长远豁达,皇后娘娘一片慈母心,看的是眼前爱女,两厢无错,只是公主已坐上位,若是此时换位,恐怕既辜负了娘娘美意,又使公主伤心。”
他一番话说完,乐阳长公主击掌而叹道:“钟离家不愧君子之风。”
话到了这里,台阶已经递到了皇后跟前,她只得含笑对皇帝道:“陛下,是臣妾的不是,只想着关心摘星,疏忽了两位皇儿,还请陛下见谅。”
皇帝看了钟离元铎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他,他有些紧张,他本是想帮皇后打击一下宋镜,好叫皇后知道虎父无犬子,谁知宋镜如此难缠,直接在大殿上撕破脸面闹了起来。
钟离元铎却也在此时轻微的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头,似乎在安抚他这件事,他有些疑惑,却又十分欣喜。
成平侯府与钟离家并没有什么牵扯,却不是因为成平侯府不愿意,而是钟离家一直对他们家不咸不淡的,有些瞧不起他们这种新贵,钟离家这个嫡长的公子此次帮他,看来是有结交之意。
皇帝果真没有怪他,而是安抚了皇后,又说此乃家宴,在坐都是宗亲,大公主上座是皇后一片真心,莫再评说。
宋镜在第一席坐到了宴会散场,但是却始终冷着脸,与帝后一杯酒也没有敬。
这件事以后,成平侯府与摘星公主以及她背后的平阴郡王等人彻底交恶。
宋镜还在瞧着他,眼神不是三年前的那种冷,而是带了些讥诮,他心中十分不舒服,好像害怕事情闹大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再次偏头希冀的看向钟离元铎,钟离元铎却看也不看他,对宋镜道:“公主到遇龙河一去三年,想必对都中许多地方不再熟悉,范四公子身为侯府嫡子,学业繁重,出来逛得时候不多,元铎白身,对雍都闹景了然于心,可为公主引路,只是范四惹恼了公主,当给公主赔罪,便由他出钱供公主玩乐如何?”
范云展张嘴想拒绝,但是看宋镜表情松动他又住了嘴,心中权衡再三,闹出事来被父亲和大哥打,或者花点钱让宋镜小事化了,自然是后者更划算些。
于是他对一旁的茶姑娘道:“公主今日所有的账都挂在我的名下。”
宋镜见他如此莽撞嗤笑一声,但是依旧点了点头道:“既然钟离公子都替你说话了,那就这样吧。”
说着她对挽心道:“将茶点包了带走,范四公子出资,本宫今日不好好逛逛岂不是亏了。”
说完便往茶楼外走去,神色倨傲,仿佛走的不是茶楼的过道,而是册封礼上的锦绣地毯。
宋镜没进去茶楼多久,外面正是热闹的时候,这边一路走来都是茶楼酒肆,灯火照的街道都是亮的,范云展心想着请她一顿晚膳算了,便道:“公主,此间酒楼大厨技艺了得,色香味俱全,不如进去尝尝?”
宋镜却只是抬头看了看那酒楼的牌匾道:“天下出色的厨子都在宫里。”
说完继续往前走,范云展去看钟离元铎,他只是神色自然的陪着逛,似乎是受范云展所托才出来的。
范云展忍不住对他低声道:“元铎,要不咱们带公主去梨园?”
梨园是听戏的地方,一场戏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更是花不了几个钱,若是朝中说起来,也是摘星公主宋镜作风不良。
钟离元铎却像是没有听见,目光移到宋镜身上,宋镜也恰巧停下来道:“这里不错。”
范云展跟着止了步子,他抬头看去,竟然是间布庄。
他一直防备宋镜使坏,故意要去首饰铺子什么的,毕竟她若要买上万两银子的东西,自己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两。
但是布庄....
他还没从一瞬间的犹豫里反应过来,宋镜已经被侍女搀扶着进去了,钟离元铎也跟着进去了。
雍都贵女云集,布庄掌柜并不认识宋镜,不过这不妨碍他认识宋镜头上那晶莹剔透的珠翠金簪,脖颈上镶嵌玉石的赤金璎珞,以及身上那色泽绚烂的荼白织锦长裙,于是便带着殷勤笑意上前行礼。
挽心面无表情的拦在宋镜左前方道:“我家贵人要看看你们这最贵最好的料子,不分男女,深浅皆可。”
范云展闻言眉心一抽,这家铺子他是知道的,最贵最好的料子一匹布起码十几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但是到了这里,他不可能再出言反悔,心下决定买了料子就把宋镜打发了。
进了独立的雅间,掌柜奉了茶水,许是平常接待女子偏多,雅间两侧的架子上已经呈放了十几匹布料,用轻纱遮住,他们一进来,两个织女上前将轻纱缓缓揭开,灯火照映的布匹发出柔和的光辉,色泽温润,熠熠生辉。
掌柜的又拿出书样递给挽心,话是对宋镜说的:“小店有些布料不宜在此处存放,用碎料做了布料册子,手感色泽无差,请贵人翻阅。”
挽心将那厚厚一叠料子前后翻查了没有问题才递给司兰,司兰捧着,一页一页翻个宋镜看。
掌柜的又取了两本给钟离元铎和张云展,只是两人并没有接,钟离元铎甚至道:“我们乃小姐护卫。”
他说的平静,掌柜的却有些讪讪的收了册子,他们两个穿的一个赛一个的金贵,气质出众,尤其是说话的钟离元铎,身形修长,指头上的扳指说是价值连城亦不为过。
屋内无人说话,宋镜甚至连茶水也不碰,司兰将册子铺在茶桌上为她翻,她伸手指着刚翻到的两张道:“左边的给太子做件大氅,右边的给陵儿做件长衫吧。”
掌柜的吓的呼吸都放轻了,天子脚下,他自然知道二皇子的名字,敢如此称呼太子和二皇子,又年轻富贵的美人,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急忙撩袍子跪下,却也不敢出口请安打断宋镜说话,赶紧伸头记下宋镜所选的料子。
宋镜一口气点了十几匹布料,给母后做鞋子的,给乐阳姑母做裙子的,自己做披风的,最后甚至道:“司兰和挽心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刚才又受了范四公子一番惊吓,你们各自挑一匹吧。”
说完有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范云展心里默默算账,估摸着大约还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便道:“殿下累了?若是回去,我便安排软轿。”
宋镜却扶了扶压裙的玉佩道:“急什么,刚才听你在后头说去梨园,本宫还没去过梨园呢。”
范云展说的话她听见了,嗤笑一声道:“本宫没听过戏。”范云展一愣,被这话噎的不知道如何接,宋镜又道:“本宫出身卑微,这不是你们成平侯府最爱宣扬的吗?”范云展闻言正要赌咒发誓自己家没说,却听一直沉默的钟离元铎道:“天下能给自己填封号的公主到现在也只出了一个摘星公主。”...
范云展看向钟离元铎,对方的眼睛里却并没有透露给他什么信息。
宋镜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已经转身出去了,他只得抬脚跟上,想了想,走到布庄门口时安排小厮将宋镜去梨园的消息传给了宫中和御史台。
他们去的一家梨园叫锦绣小筑,在雍都中算是中上等的梨园,除了达官显贵,还有些富商平民,这不是范云展推荐的,是钟离元铎推荐的。
锦绣小筑是类似于宅院的地方,有三进,第一进是露天的台子,台子上阁楼环绕一圈,居高临下的听戏看戏;二进是在阁楼内,不见光,堂里可做,楼上亦可坐;到了第三进,就是私密包厢,可叫角儿们在面前唱。
第三进是最贵的,也是贵夫人贵女们最喜爱的,这是晚上,第一进即便灯火通明,看着阁楼ʝʂɠ下也是有些模糊昏黄的,因此院子里坐满了,阁楼上却没什么人。
可宋镜却偏要第一进,范云展看的连连冷笑,果真是草野里爬出来的乞丐公主,连这点面子都不顾,事事出挑露脸,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内敛谦逊。
宋镜在阁楼上坐下,因是夜里,便连纱帘也没有拉上,她没有发话,范云展和钟离元铎是不能与她对坐的。
楼下锣鼓喧天,宾客们吃喝尽兴,看戏的间隙还夹杂着几丝窃窃私语,宋镜却仿佛真是来看戏的,认真的听,认真的看,一句话也不说,一个眼角子也没给身边的四个人。
范云展何时受过这种罚站一般的罪过,便没话找话的跟宋镜搭话:“公主喜欢听什么戏?可叫他们专门唱公主喜欢的。”
宋镜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下唱的角儿,那角儿唱的是牡丹亭,这出戏讲了大家小姐杜丽娘与梦中见过的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却被看重脸面的父母拘在家里,不能与情郎相见,丽娘郁郁而死,三年后,柳梦梅路过丽娘墓地,见到丽娘魂魄,与魂魄相会之后,丽娘再生,二人结为夫妇的故事。
宋镜来的晚,这会儿已经唱到杜家不允许杜丽娘出门,杜丽娘对镜垂泪。
范云展说的话她听见了,嗤笑一声道:“本宫没听过戏。”
范云展一愣,被这话噎的不知道如何接,宋镜又道:“本宫出身卑微,这不是你们成平侯府最爱宣扬的吗?”
范云展闻言正要赌咒发誓自己家没说,却听一直沉默的钟离元铎道:“天下能给自己填封号的公主到现在也只出了一个摘星公主。”
这话说的有些奇异的亲近,范云展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钟离家与太子姐弟没有过任何联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钟离家连后族李家都瞧不上,更看不起乞丐出身的太子姐弟。
不过钟离元铎氏族出身,素来待人有礼,修养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或许只是因为这个。
宋镜却没有接钟离元铎的话,依旧认真的盯着台上。
许久,杜丽娘身死,宋镜却仿佛有所触动,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慢慢抓紧,轻薄白皙的手背上青紫筋脉清晰,钟离元铎看了一眼便收敛了视线。
戏唱至尾,杜丽娘再生,与柳梦梅相拥,台下一片欢呼叫好。
宋镜起身看着范云展道:“范四公子,把你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吧。”
这话说的范云展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强装镇定的道:“怎么了?公主要赏人的话我替公主赏。”
宋镜看了司兰一眼,司兰上去反钳住了范云展的胳膊,范云展挣扎了两下,有些恼怒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买东西看戏,你叫侍女这样对我是何用意,不怕御史台参奏吗?我可是侯门嫡子!”
挽心却已经上前将他怀中的银票掏了出来,不多,但也不算少,又伸手将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来倒了个干净,她看也没看递给了宋镜,宋镜笑的仿佛赌桌上赢了的赌徒,笑的一只手撑在桌面。
她走到阁楼栏杆边挥手对着楼下洒出银票,又一把抓住桌上的碎银子扔了下去,挽心上前一步道:“唱得好!成平侯府四公子有赏!重重有赏!赏赐黄金千两!”
这是一进的地方,看客们并不都是注重礼仪的显贵,因此台下的看客们,和戏院的使唤人全部对着银票一拥而上,就着灯火争抢摸找,叫喊声呼唤声不断,压得已经听不见台上在唱什么。
范云展在宋镜撒钱的瞬间就挣脱开了司兰,但是晚了,钱已经撒出去了,话也说出去了!
他勃然大怒的对宋镜道:“你疯了吗!你知道黄金千两是多少钱吗!宋镜!”
宋镜的视线冷冷的盯着他,这像是火上浇油,他有些口不择言道:“你撒钱就算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钱你们公主府出吗?!你把我当冤大头不成!”
“范四。”
见他越说越过分,钟离元铎淡淡的喊了他一声,他却依然没有清醒,反而焦躁的在栏杆前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见下头的人全都抬着脖子往上看,又气愤的看向宋镜,几乎想对宋镜动手。
挽心已经将纱帘拉上,宋镜起身走到阁楼里,里面有小小的厢房,放着茶桌,有些简陋陈旧,桌面的痕迹都已经斑驳,宋镜并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靠在了桌子上,她抱臂看着跟进来的范云展,对身后的人道:“打他。”
话刚落音,烛火一闪,邱锦从一旁进来一脚将范云展踹在地上。
范云展被踹得痛叫一声,口中怒骂道:“宋镜你个出尔反尔的贱人!”
邱锦只是踹了他一脚,正要挥拳打他,被宋镜叫住了,“慢着。”
那一脚踹在了范云展肚子上,他痛的将刚才的茶水都吐了出来,坐起身恨恨的看着宋镜道:“宋镜!你夜入梨园,殴打功勋世家子弟,欺诈臣子家产,你这个公主恐怕要做到头了!”
说完又看了钟离元铎一眼,似乎在说这是见证人,钟离元铎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宋镜却仿佛并没有考虑这些,而是看着他冷声道:“范云展,你怎么这么贱?三年前进退两难的局面还没让你长记性吗?自那以后阴平伯没少针对你们家吧?你却还敢找上门来?”
范云展却狠狠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道:“争斗有输赢罢了,你也没占便宜!你妄图与皇后争辉,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坐第一列吗?你记好了,你只是个,乞丐!”
说着想要招呼楼下的小厮上来,喊了一声却发现没有回应,邱锦沉着脸道:“范四公子,不用叫了,你安排了人去通知皇后和御史台,我们公主府自然也安排了人对付你。”
范云展的牙齿都被打松动了,脸颊火辣辣的,他咽了咽嘴里的血腥味,被邱锦押着点了点头。宋镜嗤笑一声道:“范四,这是本宫给你的警告,今日出了这个门,咱们两清,你不再来招惹本宫,本宫也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没完没了,本宫先杀了你开刀,成平侯府能叫本宫偿命不成?滚!”宋镜说完这句话,邱锦就将范云展拖了出去。...
范云展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孤身一身,宋镜却带着侍卫和侍女,这屋里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钟离元铎。
他下意识看向钟离元铎叫了他一声:“元铎。”
他想让钟离元铎站出来替他说话,宋镜不敢杀他,但是却未必不敢打他,钟离元铎拦着,宋镜便不能这么猖狂。
但是钟离元铎的反应却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靠在一边的墙上抱臂看他,语气平稳道:“我有承认过,是在帮你吗?”
“你是为了帮宋镜?!”
“你说呢?”
范云展一听勃然大怒,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怒骂:“钟离家站在了太子的船上了吗?怎么?大世家也不要脸面了?觉得乞丐出身的太子好驾驭!他能给你们的更多?!”
钟离元铎有些讥讽的望着他道:“不,与家族无关,只是我单纯讨厌你。”
不等他张口接话,邱锦再次上前给了他一脚,直接将他踹的撞在墙上,他哇的一下,几乎将黄水都吐了出来,撑住一旁的门框喘息道:“宋镜,你最好马上就让我走,我若是有个三张两端,你也好不到哪去,我乃...勋贵!我是成平侯府嫡子!”
宋镜对邱锦挥了挥手,邱锦一把揪住他的发髻,像是对待犯人一样将他押跪在地上,宋镜端起桌上的茶盏泼了他一脸茶水。
范云展这辈子没受到过这等羞辱,几乎要气昏过去,口中倔强的骂道:“贱人!你们两个狗男女!你个贱人......”
这下不用钟离元铎说什么,宋镜都鄙夷道:“大家公子也会狗急跳墙,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轻哼了一声又道:“范云展,抬头看着本宫,瞪大你的狗眼!”
范云展不得不看,因为邱锦抓着他的发髻迫使他抬头。
宋镜用眼角斜斜的瞥了他一眼道:“这雍都城里,敢在本宫面前狂吠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起码是你父亲那样的位置!你?你算什么东西?便是当李覃的走狗她都没瞧上你,三年前你擅自出头,挨你父亲的打还没够吗?就你这样的,在遇龙河本宫直接赐死了,看清楚本宫的脸!本宫是谁?”
范云展哼一声:“乞丐宋镜!”
司兰上前重重给了他一个巴掌:“错了!重说!”
“乞丐!”
“错了,继续说!”
第四巴掌时他已经开始耳鸣,“摘星公主!”
“本宫是谁?”
“摘星公主宋镜!”
司兰站在他面前,像是宫里的教习姑姑在教导奴婢,严厉道:“记好了!是天子之女,太子嫡姐,宋襄皇室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公主,摘星公主镜!”
范云展的牙齿都被打松动了,脸颊火辣辣的,他咽了咽嘴里的血腥味,被邱锦押着点了点头。
宋镜嗤笑一声道:“范四,这是本宫给你的警告,今日出了这个门,咱们两清,你不再来招惹本宫,本宫也不会为难你,若是你没完没了,本宫先杀了你开刀,成平侯府能叫本宫偿命不成?滚!”
宋镜说完这句话,邱锦就将范云展拖了出去。
阁楼里一时只剩下宋镜和钟离元铎,还有两ʝʂɠ个侍女。
司兰看了一眼挽心,转身出了阁楼,挽心略微犹豫了一瞬只得跟着司兰出去了。
宋镜在一旁斑驳的椅子上坐下,看也未看钟离元铎道:“别来无恙。”
钟离元铎依旧靠门站着,视线落在宋镜的发髻上,话却说的与宋镜千差万别:“看来太子的病没什么大碍。”
宋镜笑了笑,坐没坐相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有没有大碍又怎样?本宫就不能是真的不在意他了?”
钟离元铎没接这句话,而是道:“你今日惹出这件事,皇帝肯定会驱逐你回遇龙河,除了太子重病这个借口,你还有别的办法留下吗?”
宋镜挑了挑眉,用指尖捋了捋头发,笑的有些媚:“怎么?你要帮我吗?”
钟离元铎移开视线,望着一旁忽闪的烛火:“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宋镜从来没考虑过与钟离家合作,她没有什么核心的利益能打动钟离家,反正李覃也没有,钟离家只要不靠上李覃,她才不在乎,因此扶着桌子起身道:“我没有能驱动钟离家的利益,也没打算与你们交易,做好你们中立的本分。”
说着她展了展袖子往楼梯走去,钟离元铎站在她的身后道:“若是钟离家搅进朝堂只是为了天下人呢?”
天下动乱,受苦的只是百姓,李覃和宋镜未必在乎,钟离家却必须在意。
宋镜站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看钟离元铎,“怎么?钟离家坚信太子比宋陵更像个好皇帝吗?”
“李家生出来的皇子,不会知道饥寒交迫的滋味,也不会看重平民百姓的命。”
宋镜这次回头看了钟离元铎,她的目光冷静异常,像是沉寂的夜,“我也不会。”
钟离元铎看着她走下台阶叫了一声司兰,司兰从楼下提着一盏灯上来,接住宋镜在半空中轻微摸索的手,就着灯光看了钟离元铎一眼,对他微微颔首。
宋镜有夜盲的毛病,楼梯昏暗,到她的视线里黑的几乎不见五指,而且她这个毛病随着年龄的增大一日比一日严重。
出了梨园,宋镜坐上了去乐阳长公主府的轿子,司兰小声道:“殿下,钟离公子还记得您的眼睛会不舒服。”
宋镜嗯了一声,“我们没有与钟离家合作的价值,钟离家也没有能打动我的利益,他们为了天下,但是宋怀永于外是个好皇帝,他们必然会维护宋怀永的,这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凭什么与他们合作?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钟离元铎的那点善意,你心里感谢他一二就得了。”
司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钟离元铎救过宋镜的命,他对待公主是有偏向的,她一直以为公主其实是很在意这份救命之情的,起码她心里或许是感激钟离元铎一点的,如果两人合作,他们姐弟在朝中就会好过很多。
但是不同的路,硬是走到一起,最后的背叛会分外沉重。
钟离元铎站在楼上看着宋镜走进热闹过后的院子里,戏已经散了,繁华过后就只剩下一地落寞,宋镜的身影穿过落寞,隐入了夜色。
她到的时候乐阳长公主正在梳妆,见她这一身打扮愣了一下,乐阳长公主清雅惯了,自觉穷苦出身,穿金戴银也不像个贵人,身边的伯爵夫人们相反,发达后各种装扮,可她看着总觉得少了皇后李覃的那种气质,那种不装扮也像个贵人的气质。可是眼前的宋镜也是穷苦出身,此时堆金积玉的站在她的面前,竟然让她生出一种尊贵无匹的感觉。...
乐阳长公主知道宋镜来了将她叫了过去一通教训,先是说她不该当街杀人,又说她对宋岐过于疏忽,回来了以后不先去看望宋岐,先去看的宋陵,结果两人又闹了一场矛盾。
见宋镜心不在焉的喝着甜汤,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的话,有些不悦道:“你怎么回事?本宫在跟你说话。”
这话有些严厉,尤其是她自称‘本宫’的时候,宋镜抬眼看她,放下汤勺道:“姑母,太子有人照顾啊,母后不是给他赐了个良娣吗?我看那姑娘挺好的,长得不错,看着性格也挺好。”
乐阳长公主原本微皱的眉头皱的更狠了,语气冷漠道:“继母往继子房里塞人,能是什么好心,别把岐儿带坏了才是。”
见宋镜垂眸不语,有些不满道:“你去遇龙河前跟她势不两立一样,怎么一回来亲厚成这样?流放一场骨气也没了?”
话说的并不悦耳,宋镜却丝毫不生气,抬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姑母,我只是个公主,连太子的婚事都受她的拿捏,何况我的,与她亲近些怎么了?李家势大,我除了讨好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父皇又不喜欢我和太子。”
这话说的乐阳长公主无法反驳,宋镜总要嫁人,李家也确实势大,有件事情宋镜应当还不知道,就是李覃已经打算把宋镜许配给自己的一个远亲,她曾派人去打听过,普普通通的读书人,长相也不出挑。
只是宋镜一直待在遇龙河,李覃要做慈母,不可能一句不跟宋镜说就给她赐婚。
宋镜在乐阳长公主心里一直是脾气大又有那么丁点小聪明的,她对这个侄女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喜爱,只是可怜自己那短命的嫂子和性格温和无争的侄子,为了嫂子和侄子她也得在婚事上替宋镜谋划一二。
但是宋镜现在对李覃的态度突然大变,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了,换作宋镜以前的性格,她怕宋镜直接跟李覃争吵起来,闹得人仰马翻,换作宋镜现在的性格,她怕宋镜一口应下,若是应下,她嫁的不好,受制于李覃,宋岐一个人可怎么办。
她想了想把这件事咽了下去,决定这几日试探一下宋镜的态度,再想办法威慑李覃一二,叫她把那想法收了。
宋镜似乎没看见她的走神,见碗里的甜汤凉透了,把勺子一放起身道:“夜深了,姑母也该休息了,就不打扰姑母了。”
乐阳长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不高兴,安抚道:“小小年纪别愁了,你的婚事姑母会替你做主的,岐儿那边虽有左盈白了,但还是要好好寻摸个太子妃,你也上上心,你不是皇后亲生,还能指望宋陵不成,将来定还是岐儿给你做主,快去睡吧!”
宋镜没说话,对她微微一笑,行了个福礼出了她的房间。
走在廊上,外面的夜风已经很凉了,虽然两个院子没隔几步路,司兰还是拿了披风给她披上。
挽心掌着灯,警惕的扫了一圈,见确实没人才低声道:“殿下,明日一早您就要跟长公主进宫,太子府那边的太医还要回禀新的治疗方法,您若是回了宫,明日生辰宴结束定然出不来了,这怎么办?”
司兰也想要这个问题了,但是她更了解宋镜一些,见宋镜不说话忍不住问:“公主,您是已经想好出来的法子了吗?”
她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这样,宋镜为何一开始要住在宫里。
宋镜步伐很快,即便听见两个侍女说话也没有丝毫迟疑,她眼睛在夜里不好使,只能就着灯笼的一点光看见脚下,即便这样她也一样镇定的往前走。
听完侍女说话,她似笑非笑道:“不多的是理由吗?太子身子不好,公主府破败,本宫不是还有个惯会搅事的婶母,再不济,姑母不是在,总能带本宫出来;叫太医院还有太傅在东宫等着回禀。”
“是。”挽心撑着伞快步跟上宋镜的脚步,压低了声音道:“那药单子奴婢看了,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对,几乎都是治太子的症状,咳喘,发热,强本固元的。”
宋镜态度不变,只是嗤笑一声道:“司兰明日继续去给太子熬夜,太子的所有药,一模一样的,给本宫弄来一份。”
司兰闻言怀疑道:“公主怀疑药里有人动了手脚?”
“李覃还没蠢到这份上,本宫是拿去喝。”
司兰和挽心惊愕的对视了一眼。
第二日一大早司兰就将宋镜叫了起来,她是小辈,得先去等着乐阳长公主,没有叫长辈等她的份。
宋镜依旧穿的荼白衣裙,只是头饰艳丽了些,她挽了高高的发髻,带了绿宝石的凤冠,发髻两边还各簪了两根金簪,掩鬓上镶嵌了珍珠,耳饰、璎珞一样不少。
她到的时候乐阳长公主正在梳妆,见她这一身打扮愣了一下,乐阳长公主清雅惯了,自觉穷苦出身,穿金戴银也不像个贵人,身边的伯爵夫人们相反,发达后各种装扮,可她看着总觉得少了皇后李覃的那种气质,那种不装扮也像个贵人的气质。
可是眼前的宋镜也是穷苦出身,此时堆金积玉的站在她的面前,竟然让她生出一种尊贵无匹的感觉。
宋镜神色散漫,许是因为早起又带了点慵懒,进屋请安后,十分自然的坐下接过侍女手中的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像只做了几年公主,像是出生就是公主一般。
宋镜见乐阳长公主透过镜子盯着她,有些诧异道:“姑母怎么一直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乐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一打扮,跟这雍都城的贵女们越来越像了,跟你母后都有些像了。”
宋镜脸上露出了一点怪ʝʂɠ异的笑容,不像是高兴,那笑容转瞬即逝,但是她只是这样笑了笑没有说话。
侍女给乐阳长公主梳妆完毕,她搭着侍女的手起身,两人一起往轿辇上去,宋镜才道:“姑母,我出宫带了鸾驾,就不与您同乘了。”
乐阳长公主看了看跟在自己车架后刻有星星图腾的马车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来曾给她授课的夫子说过的一句话。
自当扶摇上,摘星逐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