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晴雪写的《梁晴雪邱辰明全文小说》这本小说,故事构思巧妙,语言流畅,梁晴雪邱辰明对待感情深情专一,只是节尾太匆忙,故事未結尾,遗憾!!!
梁晴雪邱辰明全文小说(主角梁晴雪邱辰明):作者文笔精湛,故事情节丰富,人物性格饱满,是一部难得的好书,值得推荐。喜欢全本资源的朋友,欢迎阅读梁晴雪邱辰明全文小说全文。
护士节的第二天, 恰逢周三,林桥回国。林桥搭乘的飞机在下午四点抵达京市,邱辰明刚好没有课, 便跟着医院的车一起去机场接林桥。到达出口, 人流熙熙攘攘,邱辰明踮着脚一直往里面张望,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泪一刹那就模糊了眼睛...
护士节的第二天, 恰逢周三,林桥回国。
林桥搭乘的飞机在下午四点抵达京市,邱辰明刚好没有课, 便跟着医院的车一起去机场接林桥。
到达出口, 人流熙熙攘攘,邱辰明踮着脚一直往里面张望,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泪一刹那就模糊了眼睛。
林桥坐在轮椅上, 被随队的同事推出来。
林桥显然也看到了邱辰明, 笑呵呵地冲她招手,他人黑了许多,也瘦了些, 穿着干净得白衬衫和浅灰色的长裤,气质还是一贯的温和。
两人隔得远, 林桥嘴唇动了动, 邱辰明其实根本听不清他的说话声, 但还是一瞬间就明白了。
林桥在说:柠柠, 爸爸回来了。
等一行人坐上了车,邱辰明看着林桥的腿, 一双眼睛还是红红的, “真的没有问题吗?会不会影响到以后走路?”
当初只说林桥伤在腿上, 不涉及要害,可如果他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邱辰明想都不敢想。
“傻丫头, 哪有那么严重。”林桥颇不以为然, 摸着邱辰明的头, “再说, 爸爸现在回来了, 国内有最好的医生,更好的医疗条件,怎么会站不起来。”
林桥五官偏端正,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帅哥,邱辰明一双乌亮的眼睛便是随了他。眼下人笑呵呵的,说出来的话便格外让人可信。
可趁邱辰明低头看他腿的时候,林桥却还是冲同事摇了摇头,同事会意,始终没有出声。
林桥的腿是被炸.弹碎片伤到的,好在抢救及时,保住了这条腿,虽然不至于站不起来,但肯定是会影响以后走路的。
这些琐事,林桥暂时还不想告诉邱辰明,免得小丫头伤心难过。
父女俩一起回了林桥在京市的房子,房间邱辰明已经提前请阿姨打扫过,林桥行动不便,邱辰明主动承担起了做饭的职责。
很简单的两碗面条,邱辰明把碗端上桌的时候,林桥很给面子的深呼吸了一口,“嗯,好香。”
“好浮夸。”邱辰明将筷子递给他,又满眼期待地看着,“你尝尝看呀。”
“这还用尝,我们柠柠煮的面条,一定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面条。”说着,林桥就挑了一筷子,大口地囫囵起来。
“嗯,真的好吃,还是家里的东西香。”
邱辰明弯着眼,也坐下来,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面条。
一顿便饭吃完,林桥擦了擦嘴巴,抬眼看向邱辰明。他开口,语气没了方才的轻松,反而带了些沉重。
“柠柠,有空的话,回苏市去看看你妈妈。”
邱辰明收拾碗筷的动作微顿,她低下眼,“我前段时间回去了一趟,外婆说,妈妈去广州培训了。”
“我回国前给她打了电话,她最近在苏市。”
“哦。”
邱辰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我周末抽时间回去一趟。”
邱辰明陪了林桥小半天,等到傍晚护工来了,她才收拾东西离开。她明早还有课,从这里回学校要坐一个小时的地铁。
折腾到学校已经快要九点半了,学校的广播站响起熟悉的音乐,正逢图书馆闭馆,路上人流熙攘,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寝室。
走到医学院的女生寝室楼下,远远地,邱辰明就看见了立在树下的那道身影。
他们不过是十天没有见,可漫长得却像是过了许多年。
仿佛有心电感应一样,邱辰明看过去的一瞬,梁晴雪也转过头,直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邱辰明避无可避,只能迎上他的目光。
梁晴雪穿了件黑色的棒球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T恤。
这个季节,京市夜晚的温度已经在二十度以上,校园里几乎没有人穿得像他这么多。路边三五一群的学生经过,看到他时,都忍不住多留意一眼,继而和同伴交头接耳。
两人间隔着一段不算长的距离,路灯影影绰绰,映出树叶的枝桠,拉长了人影。
邱辰明定定站在原地,半步都未挪动。
半晌,还是梁晴雪先走过来。
他停在邱辰明面前,将她笼罩进颀长的影子里,黑眸垂下,一瞬不瞬。
周围有人频频转头望过来,目光里尽是八卦的意味。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们一起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却已经没什么好八卦的了。
邱辰明弯了下唇,“换个地方吧。”
她不想被围观,也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再被挂上学校的论坛。
梁晴雪薄薄地唇抿着,眸光凝在她身上,算是默认。
两人避开人群,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到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路。
邱辰明转头望过去,才发现这是人文大礼堂背后的那条路。
沉沉夜色里,对称式的十二根罗马柱撑起百年京大最雄伟的建筑,他们曾在这建筑下的无人角落里,在那个潮湿的春夜里,疯狂的亲吻,极尽的荒唐。
邱辰明收起思绪,转过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梁晴雪沉默,湛黑的眸子轻垂,曾经在他面前总是脸红的那个女孩子,乌亮的眸子里,竟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喉结滚了滚,梁晴雪开口:“我不同意。”
只四个字,回应她许多天的那条信息。
邱辰明咽了咽嗓子,压下喉咙口的酸胀,有细细的小刀划过,带起无声的钝痛。
“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告知你。”
她的声线还是一贯的软软糯糯,咬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无比清晰和认真。
梁晴雪死死盯着她,声音都有些哑,“理由。”
“需要理由吗?”邱辰明蜷起微微发抖的手指,望向他,“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同样的,不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
这是那天在西郊的私人庄园,梁晴雪和她说的话,时移世易,她将这话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梁晴雪眼底有一瞬的沉寂,翻涌的情绪被生生压下,掩藏在茶黑的眸子里。
人人都说邱辰明性格温软,可他却知道,她只是看着软,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执拗。不然又怎么可能生着病,还去练舞,一个动作,可以反复练习成百上千遍。
执拗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轻易被动摇。
“你……是因为晏槐的事情……”梁晴雪哽了哽,他从未这样,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半晌,他垂下眼,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我知道,你很委屈。”
邱辰明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眼底涌上水光,却就那么生生憋在眼眶里,一滴也不肯掉下来。
“我不该委屈吗?”眼角泛红,邱辰明咽了咽嗓子,唇角勾起凉薄,几近残忍。
“他想玩玩,你呢?”
梁晴雪的瞳孔有一霎的微缩。
“会跳舞的女孩儿,好玩吗?”邱辰明开口,一句话,却是将自己的尊严踩碎了,碾在脚下,去质问。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邱辰明波动的情绪退去,像潮汐一样,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梁晴雪看着她,本就沉涩的声线仿若浸在了寒潭里。
“你觉得,我是在玩儿你?”
邱辰明没回答。
红南馆的露台,她亲耳听到的,她没办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没办法一直卑微下去。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已经被碾碎的自尊,她要自己一点点捡起来。
“其实也无所谓。”邱辰明笑了下,“反正大家都是玩玩。现在,我们扯平了。”
一瞬间,连空气都变得静默。
邱辰明低下眼,“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寝室了。”
错身而过的瞬间,梁晴雪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却被邱辰明侧身躲开。
视线相接,梁晴雪想要开口——
“我不喜欢你了。”邱辰明先他一步开口,骄傲如梁晴雪,她太清楚该怎么逼他放手。
“所以,也请你不要纠缠,不要再来找我。”
“那你喜欢谁?”
极轻的一句,邱辰明的步子微顿。
“齐衍吗?”
没有回答。
是谁都不重要了。
邱辰明从梁晴雪身边走过。
她曾无数次从他身边经过,从少女春心萌动,到如胶似漆的爱恋,只这一次,邱辰明听到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安定而有规律。
可也只维持了须臾,越过梁晴雪身边的一刹那,她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一颗一颗地砸下来。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
雨滴落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邱辰明侧眸,又看了眼那根高耸的罗马柱。
潮湿的雨夜,好像注定不会有娇艳的卡罗拉。
周末的时候,邱辰明又回了一趟苏市,诚然如林桥所言,梁琴在家。
乍然看到邱辰明出现在面前,梁琴还有些微讶,她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有些苍白,原本清瘦的脸颊竟有了嶙峋感。
“你……”梁琴开口,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邱辰明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
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她觉得梁琴好像苍老了许多。
“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饭。”
“不用了,我在车上吃过了。”
梁琴走到厨房的身形一顿,“好。”
她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些年为了让邱辰明练舞,梁琴专门腾了一个房间出来,八点一到,邱辰明换好衣服,走进了练舞室。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一点点开始恢复。
邱辰明拿出手机,看到音乐列表里那首PlayingLove,一首陪伴了她四年的曲子。
她点了下屏幕,按了“删除”。
最后一组旋转跳做完,邱辰明胸口微微起伏,她平复着呼吸,一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梁琴。
梁琴似是注视了她很久,又在她转头的一瞬,默然地走开。
邱辰明皱眉。
半夜的时候,邱辰明听见隔壁的梁琴一直在咳嗽。
她身体好像突然间差了很多。
邱辰明想起梁琴从前和她说的许多话,说她没有天赋,说她不够努力,这些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在没有天赋的设定下,一日复一日的努力。
这次回来,她其实都做好了被梁琴继续批评的准备,但梁琴却什么都没说,对她的态度倒是一贯的冷淡。
邱辰明只在家里待了两天,坐周日下午的车回京市。京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安排在六月上旬,为期两周。
满打满算,她在京大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了。
六月初的一天,邱辰明在医学院碰到了梁晴雪。她来给陈教授送整理好的材料,两人在办公室门口遇上,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这么炎热的夏天,他还穿着长袖的外套。
邱辰明抱着一叠资料,沉默的僵持后,和梁晴雪微微点了下头。
梁晴雪定定看了她片刻,错身让开位置。
邱辰明经过的时候,鼻息间有淡淡的烟草味。
他说要戒烟的,可还是言而无信了。
陈教授这些年的主要研究方向也是在临终关怀领域,这次让邱辰明整理的材料也是这方面的。虽然只是一个来京大的交换生,但陈忠誉很喜欢邱辰明,甚至对这个努力的女孩子有点偏爱。
“不错。”陈忠誉翻看着邱辰明整理的材料,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才抬起眼,“有没有兴趣以后考京大,来读我的研究生?”
邱辰明微讶,旋即唇角绽出笑,“当然!我一定好好努力!”
陈忠誉笑着点了点头。
邱辰明从陈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发现梁晴雪还站在走廊里。
她脚步微滞,低下眼,安静地从他面前经过。
“要不要回去看看宁崽。”
很低的一句话,他嗓子哑得厉害。
邱辰明听清楚了,步子微微顿了下。
“好。”
“那我……”
“过段时间我会回去收拾东西。”
梁晴雪抿唇,抄在裤包里的手一直摩挲着打火机。
直到那道纤薄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低下眼,扯了扯唇角。
手机嗡嗡的振动声响起,是胡杨打来的电话。
“析哥,你他妈人呢!老太太和从海市来的专家都在了,你把晏槐那个王八蛋打残了,是不是自己也准备陪他残废?!”
胡杨有些暴躁,他不过就是上了个厕所,梁晴雪居然就从医院跑了。
“知道了,这就回去。”
梁晴雪挂断电话,正要转身,却被恰好出门的陈忠誉叫住。
“我说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我这里,到底是来干嘛的?”陈忠誉上下打量着梁晴雪,视线落在他的左手腕上,眉头又跟着微微蹙起。
“我听说,你奶奶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
梁晴雪扯出个笑,“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您。好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狗屁!我儿子可比你听话多了。”骂完人,陈忠誉眼中又浮起些哀色,“真的不打算再做这行了?”
梁晴雪笑了声,“我不配。”
“学校……”
“再说,您看我这手,还能拿得了手术刀吗?”
陈忠誉哑然。
“无所谓,当不了医生,我还能干别的。”
梁晴雪眼中浮着笑,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至于为什么来这儿,也不过是听冯师兄随口说了句,有个大二的小学妹今天要来给老陈送材料。
他想来碰碰运气。
进入六月,考试周在即,整个京大的学习氛围越发浓厚,学生忙忙碌碌,只等着考完试松一口气。
邱辰明考完最后一场已经是下午四点,距离考试周结束还有两天。
她买了今晚的车票,准备回苏市。
有女生从她身边经过,聊着学校论坛里最新的八卦。
“距离上次公开追求邱辰明才过去了多久?就又有新的女朋友啦?”
“可不是,照片都拍到了,是今年京影艺考的第一名,叫秦什么来着……”
“擦,那才多大,成年了吗?”
“谁知道呢,这些公子哥,还管这个?”
……
女生的交谈声渐渐变远,邱辰明抬眼看了看天空,阴沉沉的。
今天天气不算好,她要去晏家一趟,去拿她放在那里的最后一点东西。
晏老太太最近在国外,邱辰明来的时候,家里只有李嫂一个人。
知道她要回苏市,李嫂心中舍不得,“留下来顿饭,再尝尝李嫂的手艺。”
邱辰明弯起笑,“不了,我买了晚上的车票,等下东西收拾好了,我就去车站了。”
“那我让刘叔送你?”
邱辰明没再推拒,“好,以后有时间,您和刘叔随时来苏市找我玩,坐动车很方便的。”
李嫂点点头,抹了把眼泪,“行,我记下了。”
邱辰明上了楼,进到自己的房间。
她留在晏家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已经被她陆陆续续搬到了学校,只有一些零散的小东西。
拉开柜门,邱辰明看到了那个被她妥帖收在衣柜最下层的礼盒。里面是一件香芋色的裙子,是梁晴雪送给她的。
对着盒子发了很久的呆,邱辰明把盒子抱出来,放进了桌下的大箱子里。箱子里是梁晴雪之前给她的书和学习资料,还有那本被她称为“人体画册”的局解笔记。
她又从包包里摸出那把Gemera的车钥匙,一起放进了箱子里。
这些东西,她都不会带走。
这个房间里,似乎也没什么可以让她带走的。
或者,还有一样。
邱辰明翻了抽屉,又去翻床头柜。
可好像被她弄丢了,哪里都找不到。
最后,邱辰明只收拾出一个手提袋的东西。至于那个她想要带走的月亮发圈,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她低眼笑了笑,这大约就是天意。
老天爷都不想她再有一点念想。
打开房间的门,邱辰明看见蹲坐在门口的宁崽。
宁崽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看到她出来,主动地蹭到她的脚边。
那天如果不是宁崽咬住了晏槐,邱辰明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蹲下,看到了宁崽眼角明显的红肿,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有彻底消下去。
“宁崽,我要走了哦。”邱辰明摸着大狗狗的头,“以后你要乖乖听话,好好睡觉,你表现好了,我就让李嫂给你开你最喜欢的肉罐头。”
邱辰明轻轻碰了下宁崽的眼角,喉咙有些被堵的难受。
“以后再有人打你,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要咬人,也不要……再跟人打架了,记住了吗?”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小,乌黑的眸子里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却分不清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宁崽许是听懂了她在告别,蹭到她怀里,小声地呜呜着。
从晏家出来,已经临近傍晚。
天空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铅色云团排铺在天际。
邱辰明恍然想起,她来晏家第一天,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天气。
刘叔的车已经等在门口,憨厚的中年男人看到她,连忙去拉后排的车门,“辰明小姐,我送您。”
他还是改不过来称呼,固执地叫她“辰明小姐”。
“好,麻烦您了。”
邱辰明上了车,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别墅区,平坦笔直的道路两旁,白杨树挺立。
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是离开,方向不同了。
车后响起跑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邱辰明下意识地转头望去,橙黄色的跑车擦着她的视线,一掠而过。
她看得很清楚,车里的人不是梁晴雪。
可视线里的橙黄跑车却恍恍惚惚变成了红色。
浓烈厚重的质感在灰色调的天地间扯开一道突兀的口子,最终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青灰路面的尽头。
就像那个人,那么张扬且不讲道理地闯入她的世界,却又在掀起一场疾风骤雨之后,退得干干净净。
邱辰明拿出耳机戴上,入耳的音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嘈杂声。
轻缓的曲调响起,低沉的男声轻唱着:
听阴天说什么
在昏暗中的我
想对着天讲说无论如何
阴天快乐
……
邱辰明的车是晚上八点半,从京市南站驶出,经过京郊的时候是8点41分。
京郊的山路上,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超跑。
动车飞速驶过的那一刻,跑车的灯闪了闪。
片刻,有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
“析哥,我之前帮你订的那个旋转餐厅,老板问你还要继续留着吗?”胡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留着。”
“再订多久?”
“一直留着吧。”
胡杨顿了顿,他始终也没搞清楚,梁晴雪为什么要在京市寸土寸金的地段,订这么一个餐厅,还……一直订着?
“析哥,你人在哪?”胡杨另起话头,“飞机都安排好了,明早就能飞去苏黎世,那边的医疗团队也都准备好了。老太太说,你去了,就可以直接做第二次手术。”
梁晴雪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火车,应了句:“嗯,我知道了。”
沉沉的嗓音,沾了寞落。
胡杨微顿,“其实没事,医生说了,第二次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不会影响到以后的生活。”
梁晴雪笑了声。
薄薄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山间。
他在乎吗?
他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深夜,京市最高建筑顶层的旋转餐厅亮了一盏灯。
盈盈灯光,和京西游乐园的蓝色摩天轮隔空相映。
旋转餐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被清场,偌大的餐厅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架三角钢琴。
黑色的琴身漆光可鉴,侧面印着标志性的金色竖琴和英文字母:Steinway&Sons-y
这是梁晴雪十二岁的时候,晏老太太送他的生日礼物,也祝贺他在少儿钢琴大赛里拿到了金奖。
“叮——”
轻快的音节,熟悉的旋律从琴键中流淌而出,却又在下一个音时,微微一顿。
一个音阶弹错了,原本动听的曲子陡然变了调。
梁晴雪双手搭在黑白色的琴键上,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有血洇出来。
他又试了一次,可微微颤抖的左手怎么也弹不出连贯的节奏,每一次都断在相同的地方。
男人湛黑的眸子里风雪寂灭,仿若覆了山巅凉雪。
这首PlayingLove,他再也没办法弹给她听了。
林少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梁晴雪问得是隔壁的庄园在做什么,就压根儿完全没听他的话。“不知道,好像是艾里克今晚要和一女孩儿表白,折腾了好几天了。”这处庄园在林家名下,林少臣和艾里克算是邻居。盈盈火光里,依稀可以看到相拥的两个人。梁晴雪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沙发边,拎起黑呢外套,“走,过去看看。”...
邱辰明大三这一年, 梁琴被确诊了肺癌晚期。
很长一段时间,看着梁琴每况愈下的身体,邱辰明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真的拿到医院的诊断结果, 她在冷冰冰的办公室里, 听医生说:“这种情况,一般的寿命最多在3—5年。”
邱辰明捏着单子的指尖微微发抖,“那短的呢。”
“6—12个月。”
生命竟脆弱至此。
之后漫长的两年,邱辰明一边念书, 一边陪伴梁琴, 虽然大多时候梁琴都对她不冷不热,但她还是每周末会回家,会学着做一些简单的菜给梁琴吃, 会陪梁琴看一些她喜欢的歌舞剧,有时候天气好点, 她们两个人还能一起出去走走。
但话还是很少, 梁琴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甚至冷淡的。
邱辰明大五的时候, 梁琴的病情突然恶化,肺癌发生了骨转移, 骨痛成为最主要的症状。邱辰明从医院实习回来, 常常听到梁琴压抑的呻.吟声, 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因为一些小事, 便大发脾气, 可发完脾气, 她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有一次, 梁琴在又一次歇斯底里后, 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邱辰明端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梁琴慌乱的收起相册,本就枯槁的面容上全是泪痕。
邱辰明把碗放在桌上,拿来温热的毛巾,仔细地帮她擦着。
那一瞬,梁琴崩溃大哭。
直到最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睡过去,梁琴还抓着邱辰明的手,喃喃地问她:“柠柠,你是不是怪妈妈?”
怪她这些年对她的苛责。
等梁琴睡熟,邱辰明才将手抽出来,她帮梁琴把被子掖好,靠着床,在地上坐下,拿过了那本相册。
相册里有梁琴年轻时的照片,也有邱辰明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她们和林桥的合照。照片上的梁琴那么漂亮,那个时候的她,还是苏南芭蕾舞团的首席。
她的妈妈,即便是得了很严重的病,也不该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自责、暴戾,活在无尽的恐慌和忏悔里。
自那之后,邱辰明就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了梁琴的身上。
梁琴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邱辰明就带她去看芭蕾舞剧,或者去吃下午茶,她们常常会在傍晚回来,带一束挂着露水的鲜花。
梁琴出不了门的时候,邱辰明就陪她在家里休息,帮她按摩缓解疼痛,点一支洋甘菊的熏香,给她讲胡桃夹子和糖果仙女的故事。
2018年的春天,梁琴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48岁。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芭蕾舞裙,倒在了她后半生因为伤病都没能再踏上去的舞台。
邱辰明扶着梁琴,在生命的弥留之际,梁琴告诉邱辰明,她在京大校庆晚会上的表演她看了,24圈的挥鞭转很不错,但如果她再努力一点,她完全可以挑战莱格纳尼的32圈挥鞭转。
邱辰明眼中涌上泪水,“好,我下次一定再努力一点。”
梁琴弯了弯唇,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她抬手,动作迟缓而艰难。
她摸了摸邱辰明的脸颊,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她说:“柠柠,你其实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
一个迟来的肯定。
那一瞬,邱辰明才真正和过去的二十二年彻底和解。
她其实从来都是在意梁琴的,在意梁琴对她的态度。她终于确认,她没让梁琴失望。
梁琴过世的那个秋天,邱辰明大学毕业,她没有选择继续读研或规培,而是填了一张山区支教的申请表。
支教的地方在西南的一个小山村,名叫岳平村。
这里群山连绵,交通极为不便,早年的山民们盼望有一天天堑能变通途,才有了“岳平”这个名字。
邱辰明始终觉得“岳平村”这个名字很熟悉,直到她在村长的带引下,遇见了曾在京大附属医院看病的木古和阿布叔。
当初那个病恹恹的木古如今看起来气色不错,人也壮实,他依旧说着蹩脚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邱辰明坐下。
木古用衣服袖子给邱辰明擦了木凳,才牵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走出来。
“小林老师,这是我媳妇儿山玥。”
女人皮肤有些黑,却温婉漂亮。
木古就要当爸爸了。
那一瞬间,邱辰明才真的意识到,梁晴雪当初的坚持是多么的有意义。
阿布叔老泪纵横,一边给邱辰明端来当地特色的苦荞茶,一边说:“小晏医生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
这是邱辰明离开京市的第三年,也是离开京市后,第一次有人主动和她提起梁晴雪。
木古还说,前段时间他媳妇儿害喜,他专门去咨询了小晏医生,小晏医生说,这是孕初期的正常现象,在四个月后基本都可以缓解。
邱辰明低着眼,想到梁晴雪被问孕吐的样子,眼底氤氲出伶仃的笑。
阿布叔问:“小晏医生现在是在哪个医院当大夫啊?”
邱辰明哑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几年,她主动屏蔽了和梁晴雪有关的所有消息。
阿布叔“哦”了声,又道:“在哪家医院也没关系,小晏医生一定会是最好的医生。”
邱辰明点头,“是,他一定会是最好的医生。”
大山里的生活多有不便,但有了木古和阿布叔的照拂,邱辰明的支教生活也过得并不算太难。
只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光棍打起邱辰明的注意,木古抄起家里的??头就冲进那人的家里,将人打了一顿。
木古告诉村里的所有人,谁再敢对小林老师有一点不好,他木古第一个就不答应。
之后,为了安全考虑,村长让邱辰明住进了木古家。每天傍晚,木古或者阿布叔都会去学校接她。
有时候邱辰明没课,就在家里教山玥读书、识字,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唱歌、画画。
空闲的日子多了,她还会跟木古学些防身的拳脚本事。
木古说她学的很好。
邱辰明笑说:“都是花架子,但可以唬人。”
2019年中,邱辰明结束支教,申请了英国的一所大学,攻读公共健康和保健方向的研究生,这是她在梁琴病情恶化之后就打算好的,她想换一个方向,做临终关怀。
11月份的时候,因为学籍上的一些事情,邱辰明回了一趟苏市。
那一年的11月15日,意大利经典电影《海上钢琴师》在国内重映。
返回伦敦的前一天,邱辰明买了一张电影票,独自一个人去看了这部电影。
主人公1900在舷窗惊鸿一瞥的那一瞬,PlayingLove流淌而出,邱辰明坐在偌大的电影院里,泪流满面。
1900的一见钟情,也是邱辰明的一见钟情。
从电影院出来,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邱辰明从包里拿出伞,冷灰调的伞面撑开,遮了如珠的雨滴。
身边有人问邱辰明,荆南街怎么走,邱辰明转身,往右手边的方向指了指,“您从这边一直走,第一个红绿灯右转。”
身侧,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经过,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冷白调的指骨捏着一柄黑色的大伞。
邱辰明转过身,微顿之后,又恍然往身后望去,电影院的门口空空荡荡。
影院的1号厅里,灯光暗下,偌大的影厅被包了场,只服务于一位客人。
屏幕上定格着蔚蓝色的大海,书着:The Legend of 1900
影院的经理已经等在门口,见到来人,连忙迎了上去,“小晏总,您这边请。”
邱辰明来英国的第一个圣诞季,是和室友伊娜一起度过的。
伊娜是个法国姑娘,混了四分之一的亚裔血统,有一双漂亮的灰色眼睛,活泼好动,像个清透的精灵。
两人搭乘地铁到查林十字火车站,伊娜告诉邱辰明,来伦敦三年,每年她都会去特拉法尔加广场,在圣诞集市淘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天色将暮,广场上人流熙攘,集市小车装点了亮灯的槲寄生花环,售卖着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和圣诞美食。
邱辰明在一个悬挂着木雕铃铛的小摊前停了下来,巴掌大的动物木雕,栩栩如生,下面坠着一个音色的铃铛。
摊主是一个亚裔老人,见到邱辰明,切换了一口流利的中文,“漂亮的东方姑娘,买一个吧,圣诞小鹿会保佑您和您的爱人平安幸福。”
邱辰明捏着鹿角的指尖微顿。
从集市走到广场中央的圣诞树,二十多米高的挪威云杉上挂着圣诞彩灯。周围嘈嘈杂杂,伊娜拉着邱辰明的手喊道:“中国是不是也有新年祈愿的习惯?我们一起来许愿呀。”
邱辰明手里拎着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着一个麋鹿铃铛,她还是买了。
听到伊娜的话,邱辰明笑着摇摇头,“你许吧,我没什么愿望。”
她最后一个新年愿望是那年春节在晏家许的。
从那以后,邱辰明再也不许愿,也不相信许愿。
“Ning,艾里克邀请我们后天去他家的庄园一起过圣诞节。”
“好。”
“我猜,他一定是想和你表白。”
邱辰明笑了笑,没应。
“Ning——”伊娜凑近,“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一个特别喜欢的中国男孩?”
邱辰明微讶,在伊娜笑眯眯地审视里,摇了摇头,“没有。”
以前藏过,现在……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梁晴雪了,久到她已经快要忘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伊娜闭上眼,像模像样地许起了愿望。邱辰明转过头,圣诞集市灯火璀璨,人头攒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这是西方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她收回视线,望向面前高耸的圣诞树,拢了拢脖颈间的咖啡格围巾。
身后不远处,身形修挺的男人穿梭在热闹的圣诞集市,他穿着黑色的长大衣,颈上一条咖啡色的围巾。
有大胆性感的金发女郎上去搭讪,男人唇角勾起笑,摇了摇头。
他在一处售卖手工艺品的小摊前停下,修长的手指拨了下悬挂在车沿下的铃铛,茶黑的眸子湛湛。
“先生,买一个吧,圣诞小鹿会保佑您和您的爱人平安幸福。”老人重复着一样的话术。
铃铛声清脆悦耳,盖过了集市上的喧嚣热闹。
男人点头,声线沉涩,“好。”
圣诞节当天,邱辰明和伊娜一起去了坎布里亚郡,艾里克家族在温德米尔湖畔有一处私人庄园,庄园里矗立着美轮美奂的古堡,是艾里克家族的起源地。
艾里克和邱辰明是同学,金发碧眼的英国男孩含蓄而温柔,不止一次的向邱辰明表达过好感,却都被邱辰明似是而非地揭过。
今晚的圣诞派对,大家都在猜测,艾里克是准备向邱辰明当众表白了。
圣诞香槟已经开启,热红酒和百果馅饼被端了上来,炉上滋滋冒着热气,是香肠和烤火鸡。
一群年轻人笑闹成一团,邱辰明被大家簇拥着推到了篝火前,她穿着酒红色的毛呢外套,凝白的脸颊被热烘烘的火光熏出了薄薄的绯色。
她今天在伊娜的怂恿下特意化了妆,唇色是嫣红,像熟透了的莓果。
艾里克今晚特意穿了非常正式的英氏三件套西装,暗格纹,黑稠领结,整个人愈发英俊倜傥。
火光跳跃,映着外貌过分出色的一对男女。
艾里克有些害羞,蔚蓝色的眼中却难掩喜欢。
“Ning,would you like to be my girlfriend?”
尖叫声和笑闹声瞬间涌起,已经传到了隔壁的庄园里。
林少臣正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对面的欢笑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他低骂了一句,游戏gameover。
将手机扔在一边,林少臣撸了把头发站起来,“哥,你真的一句话都不说?眼睁睁看着老头把我丢在这一日三餐都是面包薯条和焗豆儿的破地方?”
窗边立着道修挺的身影,梁晴雪穿着薄薄的黑色线衫和长裤,视线却落在夜色热闹的灯火处。
“圣诞派对?”
林少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梁晴雪问得是隔壁的庄园在做什么,就压根儿完全没听他的话。
“不知道,好像是艾里克今晚要和一女孩儿表白,折腾了好几天了。”
这处庄园在林家名下,林少臣和艾里克算是邻居。
盈盈火光里,依稀可以看到相拥的两个人。
梁晴雪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沙发边,拎起黑呢外套,“走,过去看看。”
林少臣:“?”
【以后能不能一周买一束?】片刻,林少臣收到了银行的消息。【谢谢哥】梁晴雪:【不能】梁晴雪:【三天一束】林少臣乐呵呵地回:【行行行,你再多给点,我一天两束,上下午都不重样】梁晴雪没回。林少臣:【哥,我什么时候能回国?】林少臣:【我每天就是打扫卫生,擦桌子扫地,我觉...
夜色里, 艾里克湖水一样清透的眸子,火光在眼中跳跃,愈发映亮了他眼底的爱意。
邱辰明听清了他的问话, 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她想试试的。
“I……”
夜空里倏地一亮, 圣诞夜的第一朵焰花绽开,簌簌金砂垂落,紧接着,一朵又一朵, 炫彩斑斓, 映亮了坎布里亚郡的半边天空。
一句“I will”卡在了喉咙里。
邱辰明恍然想起了二十岁生日那天,京西的半城烟火。
“Ning……”艾里克喊她的名字,声音很小, 有些紧张。
邱辰明看着艾里克,微微偏了下头, 唇角弯起:“Thank you, but……”
她的话没有说完, 艾里克却懂了。烟火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说话声, 艾里克也跟着她笑了下。
没有追问,也没勉强, 艾里克只微笑着问她, 可不可以抱抱她。
当然。
邱辰明主动走上前一步, 天空绽开绚烂的烟火,艾里克将她拥进怀里。周围的年轻人笑成一片, 他们听到了艾里克的表白, 看着两人的凝望, 继而相拥。
“wow~”
有人欢呼起来, 感染了周围人的情绪, 大家笑闹着,不少人都以为艾里克表白成功了。
远远的,隔着篝火,林少臣和梁晴雪也看到了相拥的两个人。
“霍,还真让这小子追上了,也算这些天没白忙活。”林少臣双手抄在裤包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转头冲梁晴雪扬了扬下巴,“走,哥,讨杯喜酒,跟人说声恭喜去。”
梁晴雪却安静地站在庄园门口,隔着跳跃的火焰,他看不清年轻男女的样子,视线却凝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女孩子穿着酒红色的毛呢外套,微微扬起头,他总觉得,她的眉眼格外动人。
“哥,走啊。”
“嗯。”
林少臣和梁晴雪走上前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散去,今晚的古堡圣诞派对,艾里克特别筹划了假面舞会,这会儿不少人都去房间里化妆换衣服。
“恭喜啊。”林少臣举着热红酒,冲艾里克晃了晃。
艾里克笑得有点勉强,摇了下头,又看向林少臣身边的梁晴雪。
“哦,给你介绍一下,这我哥。”
“你好。”
“你好。”
男人之间简单的问候,艾里克邀请林少臣和梁晴雪留下来,一起参加今晚的假面舞会。林少臣本就是爱玩儿的性子,当即就拖着梁晴雪去找衣服和面具。
梁晴雪却回过头,视线在四周扫了一圈。
“他女朋友呢?”
“我哪知道,走走走,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那么多干嘛。”
艾里克家族的古堡就矗立在温德米尔湖畔,从城堡三层的窗子望过去,冬夜的温德米尔湖一片静谧,隐隐可见对面山巅上的一抹白。
那是雪线。
邱辰明倚在窗边,她茶黑的长卷发已经垂过胸口,被夜风卷起,有几缕粘在脸颊边,将肤色衬得愈发凝白。
舞会的衣服已经换好了,是伊娜特意为她挑选的,一件法式复古风的酒红色长裙,外面罩着一层轻薄的软纱,宽大的灯笼袖下隐隐可见纤白的手臂。
“嘿,在想什么?”伊娜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张面具。
她凑近,攫住邱辰明的视线,“你刚才和艾里克说了什么?你……”
邱辰明低眼笑了下,“你看出来啦?”
伊娜撇撇嘴,“哪有人表白成功只抱一下的?你要是答应了,艾里克一定会疯狂的亲吻你。”
邱辰明哑然,有点接不上话。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伊娜着实好奇,如果有这么一位英俊温柔的绅士和她告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邱辰明抿唇,望着夜色里宁静的温德米尔湖,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好像得了一种亲密恐惧症,对于即将可能发生的所有亲密行为都下意识的想要排斥。
见她不语,伊娜也没有勉强,“ok,你的面具,假面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哦。”
一张金色的Colombina面具,半脸,上面用金丝掐出精致的花纹,零星点缀着熠熠的钻石,两侧垂了流苏。
伊娜将面具罩在邱辰明脸上,浅灰色的瞳仁中满是惊艳。
“Ning,你可真漂亮。”
金色的半脸面具遮了邱辰明过分昳丽的眉眼,只露出精巧的下颌线,肤色是欺霜赛雪的莹白,红唇却潋滟出熟透了的莓果色。
伊娜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她扮演的是一个女巫。
“宝贝,黑暗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你这么美,可要藏好了哦。”
说完,伊娜就笑着跑开了。
邱辰明也笑笑,她没什么好藏的,大部分人都在楼下,这里很安全。她立在窗边,城堡里温暖如夏,有轻薄的山风吹进来,细细的金丝流苏荡在颊边。
红裙极地,她像一位美丽的人类公主,被囚禁在荒芜的暗夜古堡里,今夜就要被献祭给魔王。
古堡里所有的灯光倏然灭下的一瞬,尖叫声四起。
不消片刻,便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夹杂着你追我赶的笑闹声。被抓住的人,会在光明来临后被捉入舞池。
邱辰明不太会跳交谊舞,她下意识地往长廊的另一侧跑去。几近漆黑的走廊,只有薄薄的月光落进来,却照不亮黑暗的尽头。
她好像真的化身成了想要逃跑的公主,耳边不断传来追赶的声音,她慌乱地找不到方向,手腕倏地被扣住,有人将她拉入暗处,脊背贴上冰冷的墙面,古堡凹凸的墙砖硌得皮肤有些微疼。
邱辰明抬起眼,金色面具下一双乌黑的眸子清凌凌的亮。
身前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面上覆着一整张瓷白的面具,面具上绘了妖冶的荆棘花纹,是黑暗世界里魔王的图腾。
他身形修长,将邱辰明完全笼罩在了暗影里,鼻息间尽是清冽而陌生的男性气息。
有脚步声自他们身边经过,男人掌心的温度灼着她的手腕,指腹在手腕内侧最娇嫩的一处皮肤上极轻地摩挲了一下。
邱辰明却感觉到了冒犯。
她本能挣扎,另一只手腕也被扣住按在墙上,宽大的红纱从腕间滑下,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沐浴在薄薄的月光里。
魔鬼欺身而近,红与黑交缠在一起,邱辰明颊边的金丝流苏轻轻荡着,瓷白面具下男人仿若盘亘在古堡里的恶魔,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凝在嫣红的唇上。
只有咬破公主的脖颈,恶魔才能打破诅咒,获得永生。
邱辰明胸口起伏,挣扎的瞬间整个人坠入一双茶黑的眸子,太过熟悉的眼睛。她心尖狠狠一跳,整个人都怔住,眼底有掩不住的讶异和慌乱。
视线倏地一错,她看向男人的左手,一截冷白的手腕。
没有文身。
不是他。
一瞬间,邱辰明几乎使出全身力气,她用力挣脱手上的束缚,酒红色的轻纱裙摆在黑暗中翻飞。
公主终于逃离了恶魔的桎梏。
看着消失不见的身影,男人摘下面具,过分清隽的一张脸。
梁晴雪安静地立在暗色长廊的尽头,仅有城堡最高处开着一扇小窗,有莹白的月光落进来,将他的影子在夜色里无限拉长。
虽然换了衣服,可梁晴雪无比肯定,方才在欢闹声中接受了艾里克表白的姑娘,就是……邱辰明。
“咚——”的一声,瓷白的面具落在地上。
暗夜里,细细的纹路沿着荆棘图腾裂开,却无声。
圣诞季过后,所有的生活再度回归正轨。
邱辰明攻读的研究生是一年制,毕业的那一年暑期,她跟着导师安德教授一起去了米拉维纳。
那是林桥曾经进行过医疗援助的地方,大规模的战乱平息之后,疾病肆虐,百废待兴。邱辰明作为安德的助手,参与进了当地的公共健康援助。
等邱辰明再回到伦敦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伊娜七月份的时候就回了法国,房东太太告诉她,她很快会有一个新的室友,是个中国男孩。
新室友出现的那天,邱辰明看着站在门口的林少臣,惊讶得说不出话。
林少臣也着实没想到,时隔五年,他居然会在伦敦碰上邱辰明。他当初追过她一回,还没搞清楚所谓的“姐夫”是谁,就被他爸又丢回了英国。
邱辰明看着面前拉着个行李箱,头发垂在额前的大男孩,没了林家小少爷的光环,眼下看起来有点狼狈。
“你——进来吧。”
恰逢傍晚,邱辰明正在厨房煮面条,番茄鸡蛋的香味几乎溢满了整个玄关。
林少臣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她。
“……去洗手吧。”
林少臣看起来是真的饿了,一碗清淡的番茄鸡蛋面被他囫囵出声,像是几天没有吃过饭。
“你……没吃饭吗?”邱辰明下意识问了句。
林少臣挑面条的动作一顿,略有些尴尬,“我爸……把我卡停了。”
“而且——”他看着碗里的面条笑了下,“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了。”
邱辰明:“……”
其实就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番茄鸡蛋面。
吃完晚饭,邱辰明正要起身去收拾,却被林少臣抢了先。
“那个……我来吧,你帮我煮了饭,我洗碗,这样才公平。”
邱辰明着实没想到,林少臣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居然还有这种自觉。
她也没和他客气,“好。”
林少臣去厨房洗碗,邱辰明回到房间,电脑刚刚打开,就听到厨房里“哗啦”一声。
果然,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两人方才交换了联系方式,她给林少臣发信息:【楼下的超市有卖碗盘,你出钱买好】
被碎片划伤手指的林少臣:“……”
处理完一天的工作,临睡前,邱辰明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陈忠誉打来的,陈忠誉两年前从京大退了下来,现在在崇仁医院担任名誉院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学术研究。
邱辰明这几年一直跟陈忠誉有联系,尤其在她来伦敦之后,因为专业方向和陈忠誉近年钻研的方向重叠,这种联系便更加频繁了起来。
这一次陈忠誉打电话来,还是为了之前的事,希望邱辰明可以回国,跟着他一起做临终关怀方向的临床研究。
邱辰明说,她会认真考虑。
和林少臣的合租日常并没有邱辰明想像中的鸡飞狗跳,这位落魄的大少爷虽然整日无所事事,但居然会打扫房间,会洗衣服,甚至还从楼下的超市带回一个玻璃花瓶,每三天就会买一束鲜花回来。
某天,邱辰明下班回来,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和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林少臣,决定对他好一点。
“周末你想吃什么?”
林少臣的手指一顿,队友被刀,骂了他一句。
“吃什么都行?”
邱辰明没接,眼中的意思却明明白白——别太离谱就行。
“我想吃饺子!”林少臣把手机往沙发里一丢,游戏也不打了,“辰明姐,我们一起包饺子吃,好不好?”
邱辰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还会包饺子?”
“……”林少臣摸摸鼻子,“不……太会。”
邱辰明倏地笑了,“行,周末包饺子吃。”
这两年在国外,除了读书,邱辰明最有进步的技能就是做饭,她吃不惯英国的食物,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折腾。
两年下来,还当真让她折腾出了点成绩。
周末晚上,林少臣看着两盘白白胖胖的饺子,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你在英国,家里都没有安排中国厨师吗?”邱辰明有点不理解,她也认识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出国留学,连保姆司机都配好,更别说厨师。
“哦,我家没人管我这个。”林少臣不在意,夹了一个饺子,饺子咬开有点烫,他不停的哈气。
邱辰明笑笑,没再追问。
林少臣起初给她留下的印象很一般,基本就是一个浮夸的富二代。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又觉得,林少臣好像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邱辰明正要去夹饺子,却被林少臣截住。
“等一下,辰明姐,我先拍个照片。”说着,林少臣就摸出手机,对着两盘饺子拍了个照。
邱辰明有点意外,“你还有这个爱好?”
她是知道很多女孩子,喜欢饭前先拍照。
“哦,发给我哥,气气他。他最近在国外出差,肯定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饺子。”
“……”
邱辰明不了解林少臣的家庭结构,大约是亲哥,或者表哥什么的。
林少臣低头捣鼓手机。
【哥,你看,辰明姐给我包的饺子】
对方没有回复,林少臣继续输出。
【哥,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打给我,你知不知道伦敦物价有多贵?一束花要二十英镑】
【以后能不能一周买一束?】
片刻,林少臣收到了银行的消息。
【谢谢哥】
梁晴雪:【不能】
梁晴雪:【三天一束】
林少臣乐呵呵地回:【行行行,你再多给点,我一天两束,上下午都不重样】
梁晴雪没回。
林少臣:【哥,我什么时候能回国?】
林少臣:【我每天就是打扫卫生,擦桌子扫地,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