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救了江行舟兩次,可他卻在龍袍冠身後娶了别人,還用我的心頭血給她做藥引。
他親手殺了我的孩子,将我送去皇陵,任人欺辱。
後來我終于不再愛,可他卻瘋了一般愛上了我!
1.
我是宋家不受寵的嫡長女,從小在偏院長大。
九歲那年我上山祈福,曾意外救下一少年。
那夜圓月明,月輝如銀灑落一地,少年清俊的臉龐自此入了我心。
臨走前,他将随身攜帶的玉佩贈予我:「見佩如人!」
***日盼,夜夜盼,盼來的卻所非伊人,而是爹爹接我回宋府的消息。「意兒,這些年委屈你了。」
我心頭一熱,忍不住落下淚來。
「爹爹。」
坊間皆傳:當朝太子自幼聰慧過人,三歲能作詩,五歲斬佞臣,六歲用計博城池,憑一己之力替君上挽尊。朝堂之上,提起他,無不贊一句少年有爲。
儲君之位,他是不二人選。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如今他與宋傾兒大婚當即,可他卻觸怒聖顔,被流放莫州。
一夕間天子變流民。
縱然這婚約是宋傾兒百般用計求來的,可如今她卻不願再嫁。「聖旨上隻說是宋家的女兒,宋家又不是隻有我這一個女兒!」
閨房中,爹爹拍着我的手,如釋重負,「莫州乃苦寒之地,傾兒自幼體弱,去不得,你做姐姐的,要多爲家裏分憂。」
宋傾兒體弱去不得,我就能去得?
「爹爹愛過我嗎?」
情緒使然,我問出了憋在心裏許久許久的話。
誰知,竟惹惱了他,一掌下去,我頭暈目眩。
「這婚你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這就是你的命,由不得你!」
江行舟風光之時,宋傾兒用計搶走我的玉佩,奪了本該屬于我的榮耀,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他落魄了,他們倒是想起了我。
同是女兒,怎能如此偏心?
那一夜,帶着對親情幻滅的失落和對愛情的憧憬,我徹夜未眠。
大婚當日,隔着搖曳燭火,那張俊美無壽的臉與記憶裏的少年漸漸重合,我心頭莫名一動。
「呵,我竟不知,宋相國還有一個女兒?」他看向我的眸光冷冽如冰,全然陌生。
「棄子而已!」
「好一個棄子!」
他以爲我在諷刺他,攜着滔天恨意掐住了我的脖子。
「青,青竹,寺!」
我喘不上氣,拼盡全力吐出幾個不連續的字符。
他這才松開了鉗制我的手,「說!」
「當年青竹寺,是我救了你。」
「玉佩,對還有玉佩,宋傾兒偷走了你給我的玉佩。」
他居高臨下看着我,眸底漸漸隴上寒意,「你頂替了傾兒嫁給我,如今又要代她邀功,你覺得我會信嗎?」
隻不過一瞬,他聲音裏便淬了殺意。
「宋晚意,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安分點。」
沉沉夜色裏,他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晚風潛入夜,芙蓉帳中泣!
我又開始做噩夢了,夢裏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我孤立無援,就連爹爹也指着鼻子罵我是掃把星,讓我滾!
「不,娘不是我克死的。」
我從夢中驚醒,外面風急雨驟,枕邊空無一人,一室寒涼。
我想娘親了!
仲秋夜,他醉酒歸來,我給他熬了一碗解酒湯端去書房,「夫君,夜深了,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吧。」
他立于案前,盯着一幅畫像眼底蓄滿了思念。
我放下湯碗轉身欲走,卻被他強行攬入懷中。一番粗暴的撕扯後,他方才醒悟般将一把我推開,「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我這才看清,畫像上是一輕紗遮面的素衣女子。
那眉眼,和我竟有幾分相似。
可,真的是我嗎?
我鼓起勇氣,從身後抱住他,已是泣不成聲,「阿舟,是我。」
「當年救你的人,是我。」
爲了救他,我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的山路,荊棘刺穿了鞋底,腳上鮮血直流,還差點因爲誤食草藥命喪荒野。
我拼着最後一絲氣力将藥草送到了大夫面前,「救他。」
他醒來那日,陽光散落一地,他眼中那個素白衣裙的少女,滿眼都是愛慕。
而他看着她,亦眼底含笑。
「我們要個孩子吧!」他寬厚的背脊很溫暖,讓我貪戀的不想離開,「求你了江行舟,給我一個孩子吧,我隻要一個孩子……」
莫州太荒涼了!
得不到他的愛,和他有一個孩子也是好的。
「哼!你也配?」
他毫不留情地掰開我緊扣的雙手,「宋晚意,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要娶的人,是傾兒!」
我失了理智,沖他大吼,「可這畫像上之人,分明是我。」
他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笃定十足,「救我的人,是傾兒。」
「我認定的事,決不會錯。」
是嗎?
2.
幾個月後,四皇子江行嗣篡位弑父未果,被暗衛當場斬殺,不過半月大皇子圍獵時從馬上跌落,摔斷了雙腿。
再然後,都城便來了人,說是當今聖上要接我們回去。
那晚江行舟很高興,破天荒陪我說了很多話,「如今你我也算是同甘共苦過了,我不會忘了你的……」
他攬我入懷,格外溫柔。
那夜,他難得沒有推開我。
紅鸾帳輕搖,隻是情至濃處,我好似聽到他喃喃咕哝了一句。
「傾兒,等我!」
回京後不久,聖上便薨世了。他老人家雖子嗣衆多,但成器的卻寥寥無幾,又因最有可能的大皇子摔斷了雙腿,失去了機會。最後,在衆大臣一緻擁戴下,江行舟如願登上帝位,高高在上。
而我,則是無名無分,住在偏殿的棄婦。
是整個都城最大的笑話。
就連宋府,都對我大門緊閉,唯恐和我有什麽牽連。
「晚意,在邊關你陪我吃過很多苦,如今又懷有身孕,這不假;可這後位,一開始就是傾兒的。」江行舟拉着我的手,目光灼灼,一臉深情。
我斂起情緒,「臣妾知道。」
他滿意地拍了拍我的頭,像安撫一隻寵物,「這樣才乖。」
我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小家夥又在鬧騰了吧!
他的到來,是我灰暗生命中的一縷光,也讓我對未來有了新的期待。
夏至時節,我的身子越來越重,聽院裏侍候的婢女們說,宋傾兒入宮了,被江行舟安排在了鳳來閣,不日就将進行封後大典。
是以,她們看我的眼神越發不屑,「你們聽說了沒,皇上要立皇後了,據說新皇後還是咱們這位的妹妹。」
「我可聽說當初皇上要娶的本來就是妹妹,是這位鸠占鵲巢……」
「真沒想到,天底下竟還有這般厚顔**之人,怪不得皇上不給她名分……」
好一個鸠占鵲巢啊!
無數個午夜夢回的夜裏,我摸着心口處長長的刀疤,徹夜難眠。
這是在莫州時,我随他出征落下的。
「晚意,你替我擋了一箭,這恩情我永生難忘,隻是我早已心有所屬,再難容得下其他人。」
他賞我金銀珠玉,就是吝啬給我愛。
封後大典那日,他牽着宋傾兒的手一步步拾階而上,滿心滿眼都是她。
我心口抽痛,像是有什麽從體内剝離出來。
「**,您可是哪裏不舒服?」侍女碧落還算貼心,「**您等着,我這就讓人去叫太醫。」
隻是,太醫又豈能醫好我的心病?
3.
翌日,江行舟要我陪他小酌。
喝至盡興處,他拉起我的手,「晚意,朕知你懷胎不易,可如今傾兒是朕的皇後,朕答應過她,她的孩子才是朕的第一個孩子。」
他款款深情,說着最剜心的話。
我落胎了。
「可惜了,是個男嬰。」太醫搖頭歎息,「還請節哀!」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已經八個月大了……
我哭得幾度昏厥,昏死過去,他們卻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江行舟,你怎麽忍心?
「姐姐,仔細身子,這是傾兒親手爲你熬的參湯,你嘗嘗。」宋傾兒來看我,床榻前,她與往昔判若兩人,一身鳳袍更顯嬌豔美麗。
更刺目的是,她腰間挂着的那塊玉佩。
正是當年江行舟贈予我的。
「臣妾謝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扶我起來,又從侍女手中接過湯碗,遞至我面前,「這都是上好的補品,你如今小産後元氣大傷,可得好好補補。」
我尚未接過,她便将滾燙的湯汁盡數灌到了我的嘴裏。
我被燙了一嘴水泡,疼得眼淚直打轉,可她好似看不見,笑得花枝亂顫,「姐姐,這避子湯味道如何?要不要再來一碗?」
「宋傾兒,壞事做多了,小心夜裏做噩夢!」
「放肆!」
江行舟冷着一張臉走了進來,狠狠地朝病榻上的我剜了一眼,「宋晚意,你再怎麽胡鬧也該避着些分寸,傾兒如今乃是朕的皇後,你這是以下犯上!」
「皇上!」宋傾兒梨花帶雨,跪在地上替我求情,「莫要怪姐姐,這一切原都是傾兒的錯。若不是當初傾兒體弱,姐姐執意要替我出嫁,也就不會……如今姐姐又剛失了孩子,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仔細着涼,快起來。」江行舟體貼的将她扶起來擁在懷裏。
俊男靓女,俨然一對璧人。
我情緒難免有些失控,端起桌子上的湯碗便朝宋傾兒砸了過去,「滾!你們都滾!」
哐當~
玉佩應聲落地,摔成了兩半。
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了兩半。
「來人。」
「宋晚意沖撞朕和皇後大不敬,拖出去,仗打三十大闆!」
江行舟冷冷地睥睨着我,明明近在咫尺,我卻覺山海相隔。
玉佩,是他的逆鱗。
這三十大闆,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也讓我永遠失去了成爲母親的資格。
小産後又重傷。
我的身體虧損厲害,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多月,才勉強可以下地走路。
午後,我抱着雪狐在海棠樹下乘涼,它是我在宮中散步時撿來的小野貓,養了這些日子,終于摸起來有肉嘟嘟的感覺了。
「雪狐乖乖,叫娘親!」
「哈哈,娘娘,這位莫不是瘋了,竟讓一隻畜生叫娘親。」宋傾兒身邊的婢女聞香嗤笑道。
「不過也難怪,不會下蛋的母雞,可不是逮着誰就認誰當兒子嘛!」另一個婢女附和。
「再胡說可要掌嘴了。」宋傾兒隐去唇角笑意,佯裝斥責。
「前些日子聽聞姐姐睡眠不好,可巧西域來使進貢,皇上賞了本宮一些安神香,本宮便自作主張給姐姐拿來了。」
我磕頭跪謝,「多謝皇後娘娘惦記。」
她笑得張揚,走的時候抱走了我的雪狐,「本宮瞧着這小東西着實可愛,不如姐姐忍痛割愛送給本宮玩兩天?」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凡是我的東西,她都要想辦法搶了去。
不管喜不喜歡!
記得十二歲生辰,爹爹難得送我一條漂亮的紅瑪瑙項鏈做禮物,她知道後便也要一條一模一樣的。不巧的是這條項鏈是列國貢品,皇上禦賜之物,僅此一條。
她便以自殺相要挾。
最終,爹爹拗不過她,拿走了我的項鏈。
如今她貴爲皇後,我又豈敢抗旨不從?
「娘娘喜歡,拿走就是。」
4.
夏日蟬聲連綿,擾人清夢。
我被江行舟的侍衛帶到禦書房的時候,腦子還是懵的。
「你若不愛,大可把她還給我!」
「她如今是朕的人,穆蕭,反了你了!」
「爲了她,值得!」
是穆蕭。
那個曾在凄苦的歲月裏,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
他不是在守關嗎?怎麽回來了?
思緒翻滾間,耳邊傳來玉盞碎裂的聲音。
我心猛地一揪,想走已是來不及。
「外面何人?」
「是臣妾。」
我施施然上前。
龍塌之上,他臉色陰郁能滴下水來,「你們一個兩個的,真當朕是瞎了嗎?」
撲通一聲,穆蕭跪地,「皇上息怒,是臣執意要回,一切與晚意無關。」
「晚意?」
「好,很好。」
他不怒反笑,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神情。「傳朕旨意:宋氏女宋晚意自幼缺乏管束,行爲失儀,有失體統,送去儀鸾司重新學習宮規禮儀。」
我站在那裏,方才如夢初醒。
原來如此。
這是有人故意給我做了個局。
隻是穆蕭因我受了牽連,不知江行舟會如何處置他。
一整個下午,我雖身在秀坊,卻心神不甯,繡花針戳破了手指好幾次,殷紅的血珠冒出來,藕荷色的荷包染了血漬,十分刺目。
負責教我的孫嬷嬷一臉不悅,「宋**如此不專心,讓老奴如何給皇上交差?」
繡花針刺進指尖的時候,我疼得鑽心。
十指連心,可我不敢叫。
在這深宮,要學的第一課便是閉嘴。
後來我聽宮人們議論:那日,穆蕭和江行舟在禦書房大吵之後,便下旨穆蕭有生之年不得踏入都城半步,穆老大人求情未果一頭撞死在了朝堂之上。穆老夫人得知消息後,當即懸梁自盡了。
忠公穆家,戰功赫赫,一夕間分崩離析。
皆是因爲我。
所以,從儀鸾司出來那日,宋傾兒差人去請我,我心知不過是一場鴻門宴,仍是去了。
我想看看,一個人的心,究竟有多肮髒。
可任我如何做好了準備,還是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