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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洛和柳雙一下慌了神,臉色蒼白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心裏清楚,他們是擔心我會曝出我們的關系,那他倆當場就會社死成爲過街老鼠。
“那就祝你們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場上的氣氛被推到了頂峰,我突然想起離婚協議裏面的有個條款需要修改一下,趁亂出來先行回家和律師溝通。
等我洗漱完準備睡覺時,陳洛回來了,滿臉怒氣。
“姜語,你提前回來不會說一聲啊?你知不知道我在場内整整找了你兩個小時。”
我冷笑連連,蓦然想起去年暑期,他帶着我和一幫朋友去露營。
中間因爲缺炭火,讓我下山去購買。
恰逢暴雨,山上爆發泥石流,淹沒了安營紮寨的地方。
我瘋了一般求爺爺告奶奶終于找了幾個人,徒手挖了一天一夜。
直到累倒昏厥,因此還失去了懷了一個多月的孩子。
卻不知在我走後沒多久,他們早已收拾東西離開了。
“那麽大泥石流,你徒手去挖,不自量力!”
“那你們提前走了不會告訴我一聲嗎?”
他當時譏诮地扔了一句:“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來去自由,我是不是拉泡屎都要跟你報備?”
“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來去自由!”
我将他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
“姜語,你這是什麽态度?”
“拜托,我是在關心你,你怎麽可以這般無所謂?”
“你要是總這樣,我看我們也沒必要再走下去。”
我和陳洛的感情一開始就不對等,我愛慘了他,他卻總是若即若離。
六年的婚姻生活,每每吵架到了最後,隻要他丢出一句離婚,我就潰不成軍投降。
但這次,我再沒有如他所願低頭服軟,而是漠然地看着他。
“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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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洛仿若聽錯了一般,不敢置信看向我。
“你說什麽?你同意是什麽意思?”
我冷靜地看着他,“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你不是說我們沒必要走下去嗎?我覺得也是,所以離婚吧!”
聽到我的話,陳洛沉默良久,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用手指着我。
“就你這樣,要跟我離婚?”
“拜托,姜語,你快三十了,不是十八的小姑娘,别這麽幼稚好不好?”
“你這般大齡的女人,離了我誰還會要你?”
“我每天很累的,真沒興趣陪你在這演偶像劇。”
我将起草好的離婚協議拿給他,“看看吧,沒問題盡快簽了!”
他掃了幾眼,臉色越發陰沉,突然出手撕碎了手中協議。
“姜語,想不到你做戲做得如此逼真,想以退爲進,别閃了腰!”
陳洛踹翻了椅凳,摔門而去。
後來的十多天,陳洛都沒有回家,也從不回我預約離婚的信息。
直到有一天,一個陌生電話打來。
“請問是陳洛的家屬嗎?他急性腸胃炎,需要辦理住院手續,你盡快過來簽字吧!”
那時我正準備一個彙報演講,匆忙将柳雙的電話給了那邊的人。
我演講的一個小時,電話上來了幾十通陳洛的未接來電。
晚上回家,本應住院的陳洛正蜷縮着身體躺在沙發上。
見我進來,他裝得可憐兮兮,仿佛忘了我們即将離婚的事實。
“老婆,我難受!”
結婚六年多,他很少叫我老婆,大多數時候都是連名帶姓叫我。
“難受就去醫院,我不是醫生不會治病!”
他垂下來眼眸,掩蓋住眼中翻湧的情緒。
累了一天,渾身疲累,實在沒有精力應付多餘的人。
我洗漱完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屋子裏已經沒有陳洛的身影。
而我約了柯律師,準備商讨一下萬一陳洛拖着不離婚,下一步起訴的方案。
柯律師叫柯凡,是我的大學同學。
因着這次他是友情幫我,故我選擇了一家法國餐廳,想請他吃個飯以示感謝。
誰知在那裏我卻看到了身着西服的陳洛和穿着白色婚紗的柳雙。
7
奢華的餐廳裏,客人們都圍着一塊空地看熱鬧。
空地上,陳洛拿着鑽戒單膝下跪。
而他的對面,是身着白色婚紗、一臉嬌羞幸福的柳雙。
這對男女,真是迫不及待!
我默默掏出手機,錄着眼前這一幕。
圍看的人很多,不知是誰推搡了一下,我一下被推出了人群。
陳洛的目光與我相對,猛地站起身,慌亂地走到我面前。
“阿語,你怎麽在這?”
見我打量着他的衣服,他慌忙指了指柳雙又看向我。
“阿語,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話間,柳雙提着裙擺走了過來,皮笑肉不笑。
“姜語姐,你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我疑惑地看向她,一看之下,正好看到她脖子上戴着的和田玉佛。
那個玉佛是結婚時,陳洛奶奶給我的,說這是開過光,代代傳給陳家的媳婦。
隻是後來我卻找不着了,以爲是自己弄丢了,自責了很久。
那時陳洛還責罵我,“連東西都看不好,你還能幹點啥?”
“那可是我陳家的傳家物,你要是不想當陳家媳婦,有的是人想當!”
可不是,眼前這位不就是急着等上位!
“阿語,你别誤會,我隻是讓雙雙幫忙彩排預演一下!”
柳雙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在衆人面前又不好發脾氣,隻能咬着牙。
“是啊,洛哥哥說你從來沒穿過婚紗,想要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拉着我來充當新娘提前彩排一下。”
“姜語姐,你不會這麽小心眼介意吧?”
我笑了笑,無所謂道:“不介意,這婚紗挺适合你的!”
柳雙見刺激不到我,又摸了摸脖子上佩戴的玉佛。
“隻是這枚玉佛可不是彩排才戴的啊,這可是洛哥哥早就給我的。”
陳洛慌張地看着我,連抓着我的手都暗暗使勁。
“雙雙去年生病,這枚玉佛開過光,所以我才……”
“哦,不過一枚挂墜,她喜歡給她便是,反正我也不想要了!”
我連你這個人都不要了,還要一個玉墜幹啥。
“我約了人,先走了,你們繼續……”
柳雙卻拽住了我的手,一臉害怕。
“姜語姐,你不會是在生氣吧?”
我抓起她的手,放到了陳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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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進行到哪裏來着,好像該他下跪求你嫁給他,你們繼續……”
“我呀,真心祝福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彼此鎖死,别再出來禍害别人!
說完我轉身離開,心中平靜無波。
陳洛卻不依不饒追了過來,眼神中的慌亂無處安放。
“阿語,我和雙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之間沒什麽的……”
“嗯,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不必向我解釋!”
“阿語,你不能用莫須有的臆想就判決我的死刑,我隻是請她陪我排練而已。”
“馬上就是我們的七周年結婚紀念日,我隻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
“我們結婚的時候正逢我奶奶過世,沒有讓你穿上婚紗,我隻是想要彌補一個婚禮,我這麽用心良苦……”
周圍的吃瓜群衆都被陳洛的深情和用心感動,竊竊私語對我指指點點。
“我要是有這樣的老公,我一定跪舔他。”
“這個女的也太作了吧,這麽好的老公不知道珍惜……”
恰巧這個時候,柯凡進來了。
“小語,你早到了啊?”
衆人的視線全都聚焦在了我們身上。
柳雙如同發現了什麽新大陸,興奮地跑過來,滿臉正義指責我。
“姜語,洛哥哥在這裏用心籌備想要給你彌補婚禮,你卻在外面私會他人?”
陳洛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憤慨地指着柯凡。
“姜語,我們還沒離婚,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找男人嗎?”
我看着賊喊捉賊的兩個人,覺得沒意思透了。
隻是還不等我解釋,憤怒的陳洛已經朝柯凡揮拳打過去。
“啪!”我狠狠甩了陳洛一個巴掌!
“清醒了嗎?”
“既然你想将自己的那點龌龊事袒露在衆人面前,那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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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洛一下變得心虛,顧左右而言他。
“阿語,我們回家再說吧……”
我卻一把甩開他的手,站在衆人面前。
“沒錯,我是這位陳洛先生的妻子,成婚快七年。而這位身着婚紗的女人,是他的小青梅。”
“你們說他是好老公,請問誰家老公記不住自己妻子的生日,卻能記住小青梅的生理期?”
“明明約好露營,兩個人卻默不作聲提前回家,任我在泥石流中徒勞搶救一天一夜?”
“旅遊出車禍,因爲小青梅怕錯過星空演唱會,就将重傷的妻子扔在無人區不聞不問?”
“大雨天,我手腳受傷,卻将我扔在半路隻因爲小青梅一個人在家害怕。”
“如果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好老公,那希望你們的老公都這樣……”
随着我的叙述,衆人看向陳洛和柳雙的眼神漸漸變了,他們兩個肉眼可見慌張起來。
“阿語,我那樣做,隻是因爲雙雙年紀小,需要被照顧,我不是故意……”
這個時候不知哪位好事之人,翻出了演唱會那場感人的表白視頻,投屏到了餐廳的大屏幕上。
“當初我有刷到這個視頻,還爲青梅竹馬的感情流了幾滴淚,真是晦氣!”
“我去,太惡心了吧,明明知道男人已婚,還公開表白,這叫什麽,知三當三?”
“這渣男也夠惡心人的,三姐都這樣表白了,他能不清楚對方的心意?今天還這樣彩排婚禮,什麽心思恐怕隻有他們清楚,惡心誰呢?”
“渣男配綠茶,還好意思賊喊捉賊?”
我從柯凡手中拿過離婚協議,一把甩在陳洛的臉上。
“我退出,成全你們感天動地的愛情!”
“如果你不同意沒關系,這位先生是我的律師,後面我們法院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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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後,陳洛的電話一個接着一個,像是要将過去近七年忽略的電話都打完一樣。
見我不接電話,他開始發大段大段的語音,可惜我沒耐心,一條都沒點開。
我這個人素來決絕,愛你的時候掏心掏肺,不撞南牆不回頭。
不愛了,他在我這裏連個屁都不是。
我和陳洛的相遇,如同一段美麗的童話。
當年事業低谷的我,獨自來到異鄉旅行,手機被騎行而過的人搶走。
一個男子挺身而出,百米沖刺的速度将小偷撲倒在地。
他就是陳洛。
這本隻是旅途上一個小插曲,茫茫人海擦肩而過的過客而已。
誰知三日後在景點恰逢大雨,好不容易來了幾輛出租車,人們争相過去搶占。
而我和陳洛那麽剛好搶着同一輛出租車。
“是你啊……”
“是你啊……”
直至多年以後,我依舊能想起兩人相視一笑的開懷和美好。
我以爲這是上天賜予我的緣分,帶着不撞南牆終不悔的決心,不顧父母的反對,來到他的城市。
我們沒有婚禮,沒有親朋好友的祝福,隻是在冬日的暖陽裏在小太陽前緊緊相擁。
那時腦海裏,好似已經将一生走完,想着白發蒼蒼我們依舊執手相看。
奈何時移世易,人心易變。
陳洛拖着不肯離婚的時間,我回了趟老家。
爸媽一邊數落我當年的執迷不悟,一邊又痛罵陳洛的不知好歹。
數日後的一個夜晚,陳洛敲響了我家的大門。
他抱着999朵紅玫瑰,跪在我爸媽面前,祈求我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拿回了那枚玉佛,鄭重其事放在我面前。
“阿語,你是我奶奶認定的孫媳婦,除了你,我誰都不會娶!”
他給我看手機裏愛車的照片。
“我把柳雙的東西都扔了,從此以後這個車的副駕駛專爲你一人。”
他甚至還大老遠空運來一個蛋糕。
“我知道你不喜歡吃柳雙家的蛋糕,特意訂了你喜歡的那家。”
……
他恨不得将這些年對我的虧欠全都彌補了。
瞧,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明白,他知道我所有的情緒,卻故意裝作視而不見。
“陳洛,你又是何必?”
“就算你把你的心掏出來擺在我面前,也彌補不了對我的傷害。”
他日日守在我家門口,隻爲能看我幾眼,或者跟我多說幾句話。
我不勝其煩,拍了一張他的照片發給了柳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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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雙來得很快。
他們在我家門口上演了一出悲情愛情劇。
“陳洛,姜語不要你了,你爲什麽就不能回頭看看我?”
陳洛抗拒着她的觸碰,拼命搖頭。
“我愛的人一直是阿語,對你我隻有兄妹情而已。”
柳雙滿眼含淚,歇斯底裏。
“放屁!你忘了敦煌那夜的沙漠帳篷,你說我讓你感到久違的激情和快樂,那一晚我們瘋狂到天亮,這是兄妹情嗎?”
原來還有這麽勁爆的事情。
恍然反應過來,幸虧回來之後我和他一直分床睡,否則現在聽到這些還不得惡心壞自己。
柳雙見陳洛油鹽不進的樣子,放出了最後的殺手锏。
“陳洛,我懷孕了,你的!”
大門外終于恢複了甯靜。
我以爲很快就能收到陳洛同意離婚的消息,卻先等來了醫院的電話。
陳洛出車禍了,準确地說是陳洛和柳雙一起出車禍了。
柳雙當場沒了命,而陳洛被好心人送到了醫院。
猝不及防地,我想起了去年暑期柳雙從國外回來,陳洛叫着我一起露營。
當我返回露營地,看着泥沙鋪滿的露營地,當時心中充滿了悲恸和絕望。
我忘記了疼痛,徒手刨着那些泥沙,心中設想了無數種可能。
彼時我們的感情還不錯,一把鼻涕一把淚刨沙的時候心想,如果陳洛沒了,我估計也活不下去了。
後來得知他安然無恙,雖然不開心他沒有知會我,卻萬般慶幸。
他還活着,真好!
今年暑期青甘自駕遊,我本想找個領隊,是柳雙極力反對。
“我和陳洛都會開車,爲何要多花錢請領隊,真是敗家娘們!”
車輛開到無人區,筆直的馬路一眼望不到頭,剛拿駕照沒多久的柳雙非要開車。
車子沖上旁邊的小土堆又滾落下去,後排的我被甩了出去躺在地上動不了。
清醒過來的他倆相互确認彼此沒事,柳雙就開始催促。
“20:30以後就進不去了,我們要是等救援來,時間肯定來不及。”
“洛哥哥,你先送我去鳴沙山好不好?”
陳洛走到我躺的地方,居高臨下。
“阿語,你這樣也沒法移動,我先送雙雙過去,順便叫一輛救護車過來。”
他不是商量,隻是通知,随後他們徑直離去。
毒辣的太陽烘烤着我,從天亮到天黑。
荒蕪人煙的戈壁灘上,手機信号時有時無,我絕望地一遍一遍打着陳洛的電話。
絕望到最後,我在想什麽?
如果我就這麽死了,陳洛會如何?會不會内疚自責,亦或是慶幸我終于騰地?
最後的最後,我祈禱上天,若我大難不死,我肯定遠離陳洛,爲自己好好活一次。
好心的司機發現了我,将我送到醫院。
當天晚上,我的腰痛得一夜難眠。
而他們卻在沙漠帳篷瘋狂一宿。
這就是所謂的“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吧!
我徑直關了手機,陳洛是死是活都與我沒有關系。
如同我的死活,他也不曾放在心上一般。
三個月後,陳洛打來電話,讓我回曾經的家一次,跟我談談離婚的事情。
明明隻是離開了幾個月,卻恍如隔世一般。
昔日幹淨整潔的家裏,到處都是空酒瓶和外賣盒。
陳洛的臉毀了容,一條腿了瘸了。
他當着我的面将那個裝有青甘沙子和鹽水的收集瓶扔進垃圾桶。
跪在我面前泣不成聲。
民政局出來的時候,他落後一步,沙啞的聲音傳來。
“姜語,對不起!”
我仰頭看了看外面的太陽,揚長而去。
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系”,你不配!
南牆已撞,故事已忘。
我們從此就,不必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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